屋里的空气在陈星表态后,陷入一种微妙的凝滞。
陈建国和王彩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是压不住的轻松。
陈卫东和陈卫红事不关己地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
陈星站起身,拎起他那简单的行李卷,准备离开。
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句客套的“再坐会儿”。
陈赵氏像是才想起什么,追到门口,话却不是留人,而是叮嘱:
“星啊,过年……过年可得早点回来。
家里要忙活的事多着呢,扫尘、蒸馍、炸丸子……你手脚麻利,得多搭把手。”
陈星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母亲,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平稳无波:
“知道了,到时候您吩咐就行。”
他不想惹出任何多余的事端,干活?没问题。
他早已习惯。
对这个家,他最后的期待也已经磨平,剩下的只有责任。
他拉开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散了屋里那点虚伪的热乎气。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暮色里。
招待所前台,坐着个扎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正打着毛线。
看见穿着军装身姿笔挺的陈星进来,她的眼睛亮了一下,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手指绞着毛线,声音细弱蚊蚋:
“同、同志,住宿吗?介绍信……”
陈星面无表情地掏出证件和介绍信递过去,眼神没有在她脸上多做停留,声音公事公办:“单人间,一晚。”
姑娘被他冷硬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红晕褪去,变得有些局促和难堪。
她慢吞吞地登记着,眼神却不住地往他脸上瞟,找些话题:
“同志是……是部队回来的?探亲啊?家里住不下么……”
陈星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收回登记好的证件和钥匙,只冷淡地回了一句“谢谢”,便转身大步走向楼梯口,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姑娘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脸上的羞涩彻底变成了恼怒,冲着那个方向撇了撇嘴,低声啐了一口:
“哼!神气什么,当兵的多了去了,臭架子。”
此刻的陈家,气氛却在陈星离开后重新“热络”起来。
王彩凤凑到陈赵氏身边,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压低声音:
“娘,您说……那个木齐章,大学生,家里条件肯定不差吧?
她爹娘是干啥的?到时候嫁妆肯定少不了。”
陈建国在一旁点头附和,眼里闪着算计的光:
“就是,大学生金贵着呢。
咱家陈星也不差,还是军官呢。
这婚事,他们女方家不得表示表示?
我看呐,怎么也得陪送台缝纫机,最新款蝴蝶牌的。
到时候留家里,彩凤做衣服也方便,家里缝缝补补也用得上。”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那未来的嫁妆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陈赵氏被说得心动,眯着眼盘算,刚才那点因为十块彩礼的不快也散了不少:
“缝纫机……是好东西,到时候我老婆子也能用用……就是不知道人家家里肯不肯……”
“哎呀娘,这有啥不肯的。”
王彩凤抢过话头,
“咱陈星这么出息,他们闺女嫁过来是享福的,陪送台缝纫机咋了?还不是该的。
再说了,放咱家,不就是他们小两口的?
咱这是帮他们保管着用。”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占了天大的理。
陈卫东和陈卫红在一旁竖着耳朵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撇撇嘴,继续低头假装写作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