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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前尘（第1页）

第47章前尘

静心宫的狼藉被无声地清理。碎裂的玄玉床被替换成同样材质的新床，地面的裂痕在某种魔宫秘法下迅速弥合，黯淡的墙壁重新亮起柔和白光，只是那光芒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丶属于魔气的暗红纹理。灰袍老者带着数名气息沉凝的魔侍，动作迅捷而沉默，如同拂去尘埃般抹去了战斗的痕迹。整个过程，无人敢多看昏迷的魔尊一眼，只有发自骨髓的敬畏弥漫在空气中。

沈望舒拒绝了将他们分开安置的建议。他将岑溯小心地放在新换的玄玉床上，自己则盘膝坐在床边，寸步不离。他体内灵力运转，劫剑的锋芒在元婴深处微微震颤，如同蓄势待发的警戒之鹰，时刻感知着岑溯体内那三道恐怖力量的微妙平衡。

岑溯的昏迷并非寻常。那眉心暗金竖痕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每一次明灭，都散发出沉重浩瀚的伟力，与右眼中蛰伏的黑暗以及左眼潜藏的魔性进行着无声的角力。他的身体如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熔炉，只是被暂时冷却了。

沈望舒的目光落在岑溯依旧戴着漆黑手套的右手手腕上。那道暗紫色的魔纹虽然黯淡蛰伏，却如同附骨之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甜腥。他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紧握的靛青色香囊。粗糙的布料，歪扭的“溯”字，此刻在他眼中，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这香囊……”沈望舒心念急转。这并非什麽惊天动地的法宝，只是岑溯当年亲手采摘凝神草丶笨拙缝制的心意。它的力量，源于岑溯本身！源于那份被“祂”视为杂质丶却恰恰是岑溯本源的——对师尊的孺慕与守护之念！

这份纯粹的心念，在香囊中沉淀，竟成了对抗“祂”烙印的关键！

“守护之念……”沈望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小心地调动起一丝极其温和的灵力，混合着自己对弟子的关切与守护意志，缓缓注入香囊之中。

嗡……

靛青色的香囊再次散发出柔和清光，比之前更加温润，更加纯粹。那清光如同有生命般，自动流淌向玄玉床上的岑溯，轻柔地覆盖住他手腕上的魔纹烙印，也笼罩住他眉心与双眼。

奇迹再次发生。

在清光的持续照耀下，岑溯眉心跳动的频率明显放缓，暗金竖痕的光芒趋于稳定。右眼中蛰伏的黑暗如同被安抚的凶兽，彻底沉寂下去。左眼的猩红魔性也收敛了许多。他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变得更加悠长平稳。

沈望舒心中稍定，持续维持着灵力的输入。守护的意志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滋润着岑溯濒临崩溃的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岑溯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红与黑。左眼依旧是深邃的暗红，如同凝固的岩浆，但其中的暴戾被强行压制，透着一丝疲惫。右眼则恢复了原本的墨色，只是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磨灭的冰冷，仿佛沉淀了万载寒潭的孤寂。眉心的暗金竖痕依旧存在，但已隐入皮肤之下，只留下淡淡的金线。

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手腕上香囊清光的抚慰，也看到了床边师尊疲惫却关切的脸庞。

“……师尊。”岑溯的声音沙哑，却少了之前的魔性魅惑，多了一丝属于“人”的虚弱和……微不可察的哽咽。他挣扎着想坐起。

“别动。”沈望舒按住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的神魂被三种力量撕扯，如同风中残烛。此刻最需静养固本！”

岑溯顺从地躺了回去，目光却贪婪地停留在沈望舒脸上，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面容刻入灵魂深处。

“这香囊……是您……一直留着？”他看着沈望舒手中的靛青色布囊，墨色的右眼中泛起波澜。

“是。”沈望舒将香囊轻轻放在岑溯枕边，“它救了你，也救了我。阿溯，你的心，从未被魔气真正吞噬。”

岑溯身体微震，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那粗糙的布料。当指尖拂过那个歪扭的“溯”字时，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猛地击中了他！

“呃……”岑溯闷哼一声，猛地抱住了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不再是万毒渊下的无间折磨，不再是魔气灌体的痛苦……而是……

问道峰上，初春的暖阳透过新绿的树叶，洒在青石小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的瘦削少年，笨拙地提着一壶刚烧开的水，小心翼翼地走向清辉阁。少年脸上带着忐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那是……刚入门不久的自己！

清辉阁内，寒玉云床散发着淡淡寒气。一袭白衣的师尊端坐其上，闭目调息，眉目清冷如画。少年屏住呼吸，将水壶放在一旁，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扰了这份静谧。他偷偷擡眼，看着师尊清俊的侧颜，眼中是纯粹的仰慕……

画面碎裂，又重组。

深秋的夜晚，烛火摇曳。少年坐在自己简陋的房间里，桌上摊开着一块靛青色的粗麻布，旁边放着晒干的凝神草和一些针线。他笨拙地穿针引线，手指被扎了好几下，却依旧固执地缝着，脸上带着全神贯注的认真。他要缝一个香囊，里面装上最好的凝神草，送给师尊……

终于，香囊缝好了，歪歪扭扭，针脚粗糙。少年却如获至宝，趁着月色，偷偷跑到清辉阁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靛青色香囊，放在了师尊的窗台上。做完这一切，他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逃走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啊——！！！”岑溯发出一声痛苦又畅快的长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汹涌而出！他不再是魔尊溯，他是岑溯！那个会笨拙煮茶丶会偷偷放香囊丶会仰望师尊的少年岑溯！

“师尊！师尊！”岑溯猛地坐起，不顾身体的虚弱，死死抱住了沈望舒！像一个迷失了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嚎啕大哭！冰冷的魔甲硌着沈望舒，但那怀抱中的颤抖和依赖，是如此真实，如此滚烫！

“我在……阿溯，师尊在……”沈望舒用力回抱着怀中失声痛哭的弟子，眼眶也瞬间湿润。他能感觉到，岑溯那被魔气和黑暗重重封锁的本我，正被这些尘封的温暖记忆强行撕开一道缝隙！那靛青香囊，不仅是力量的媒介，更是开啓他尘封本心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