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春光
从蒲甘引渡回国的诈骗犯,市局抽调人员一一进行询问,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被通缉的蒲甘四大家族,明家掌权人畏罪自杀。
江云涛被关在看守所里,祝与淮作为经办民警见过他一次。
江云涛的头发剪短了,穿着蓝色的囚衣,戴着手铐和脚镣,脸圆润了些。
祝与淮穿着警服,和他对坐在桌子两端。
祝与淮叫他“江云涛”,江云涛应着。
祝与淮问着他关于蒲甘诈骗园区里的问题,江云涛没做抵抗,一一都回答了。
江云涛的眼神没了当初的狠厉,他平静地看着祝与淮。
祝与淮没忘记和稔被偷拍的事,他问:“掌管‘天使’房间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们没见过面,都是在手机上聊。他有时候会帮我找猎物,找到了,让我用虚拟货币支付给他。”江云涛说,“这个人很小心。”
祝与淮整理着笔录,没有其它问题了,他起身要走,江云涛笑了笑,说:“以後见不到了,聊会吧。”
祝与淮重新坐下,示意他说。
江云涛说:“你恨我吗?”
祝与淮想了想:“不恨。”他补充着:“刚开始知道你以前的事的时候,我很替你惋惜。但後来,在电诈园区,我看到你草菅人命,我也只是想要抓你,把你绳之以法。”
“恨一个人太辛苦了,做人,还是活得开心些丶简单些比较好。”
江云涛笑笑,微微点了点头:“我发现楚一鸣被你们抓到後,我原本没想要带你去蒲甘。但我想试试,你会选择保自己的命,还是换别人的命。”
“我也想看看,你会不会是被舍弃的那枚棋子?”
江云涛的想法,祝与淮猜到了一二,他没去戳江云涛心底的那点软肉,只是说:“每一个中国公民都受国家保护,每一个犯罪者虽远必诛。”
江云涛笑了笑,毫不意外,他的眼神缓慢了一些,他问:“那封遗书是真的吗?”
祝与淮:“是。”
江云涛眼神里燃起瞬光,然後又以极快的速度流逝,他垂着眼,低下头,几秒後,又擡了起来。
他很轻很淡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太晚了。”
祝与淮看过那封信。
祝与淮记得信上写的一段:小涛,你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做错了没事,我们认,重新再来就好了,不是难事。妈妈已经很努力了,但我撑不到你出来了,我先去找你爸爸,我们会在天上看着你,你往前走,别害怕,我们在你身後。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天冷加衣。
祝与淮看着江云涛,他同情丶怜悯丶唾弃,最後无感着这个人。
他顿了顿,说:“国家出台了《反电信网络诈骗法》,从今年的12月1日开始施行。”
江云涛看着祝与淮,他晃了下神,忽然笑了笑,说:“挺好。”
祝与淮的使命已经达成,他站起来往外走。
他无意再去了解江云涛鳄鱼的眼泪里是否真的有悔改,他也不想问江云涛‘後不後悔’这种无意义的话。
人生在世,後悔的事很多,但有的後悔,无法被原谅。
因为生命失去不可再来,正义偏颇不可服衆,法律淡薄害人害己。
人终究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江云涛的偏执滋生出罪恶,他错得太多,走得太远,已再无回头的可能。
门外的樱花开得慷慨,等冬过了,又是一个璀璨的春天。
在办案的这段时间里,谭笑他们四个人的尸体被运回了国内。
下葬那天,下了绵绵小雨,青翠的山被朦胧的烟雾笼罩着。
此次参与行动的人整齐地站在两边,着警服丶戴警帽丶黑色皮鞋。
谭笑他们被放在棺柩里,鲜艳的国旗附在上面。
有人大声喊:稍息!立正!敬礼!
祝与淮他们都站直了,目视前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庄严地敬着礼。
擡棺的人踏着正步,徐徐地从他们面前经过,迎着国旗,站定了。
有人喊:礼毕!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放下手,双脚靠拢,发出干脆利落的响声。
那人接着喊:英雄不朽!鸣枪三声!
持枪的人扣动扳机,对准天空,惊起了四处飞散的鸟儿。
祝与淮的视线随着那些鸟儿飞远,天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不透亮,巨大的枪鸣还响彻在中华大地上,迟迟没有散去。
祝与淮还记得市局把卧底人员名单给他时候,他拿到谭笑的资料,震惊地说:“三年,一直在蒲甘!”
三年,没办法和家里人联系,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拥有自由,每天日复一日,不知何时是尽头地努力着,就为了一个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