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太出来,但能感觉到心窝窝里被填进去好多好多糖。
小心脏一通狂跳,他瞪着眼睛,嘴巴慢慢张大,再长大,最後一个喘不过气直挺挺倒在了雪地上,两脚一蹬,眼看要咽气。
梁宵严半条命都吓没了,还以为自己把人亲坏了,忙问他怎麽了!
他说没事,就是要死了。
小手煞有介事地按着胸口:“这里噗通噗通地跳!好吓人!是不是要死了?”
梁宵严也跟着笑,笑完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塘。
那天晚上临回去前,梁宵严问他:“蛮蛮,以後只有哥哥可以吗?”
“嗯?不是一直都有哥哥吗?”
“是只有哥哥,没有爸爸了。”
游弋嗦着还带甜味的手指头,听不太懂。
梁宵严只好问:“你喜欢爸爸吗?”
“不不不!不喜欢!爸爸坏!”
说完他又扁起嘴,软声软气道:“爸爸也好过……”
确实。
李守望也曾好过。
早几年游弋三四岁的时候,婶娘还没走,李守望也没染上喝酒赌钱。
他那时就像个脾气不好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爸爸。
夏天天热,建筑队没法做工,他每天都很早下班,骑着摩托带游弋和梁宵严去大队看电影。
大队弄了块幕布放老电影,搬个小马扎免费坐下看。
游弋个子小,看不到,他把游弋顶在头上,还会给他买烤红薯,炒瓜子。
有时善心大发,会分给梁宵严一口。
梁宵严对他的厌恶深入骨髓,但并不会把对他的恨投射到弟弟身上。
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分得很清。
他冷冷地看着李守望。
李守望并不气恼,反而很大度地笑笑:“你别这麽看着我,我不欠你什麽,这是你的命,你怨不到我身上。”
“世道就是这样,不是我把你拐回家也会是别人,但你在别人那儿,日子过得不会比我这清闲,最起码我没有把你掏心掏肺地论斤卖了。”
他说这些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失忆了一样,好像梁宵严背上那些伤疤不是他抽的一样。
好人做了一点坏事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而坏人做了一点好事却觉得自己菩萨在世。
但梁宵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十三岁了,早已不会被糖衣炮弹所蒙蔽。
从小到大数不清的苦难教给他一个道理:凡是让他感觉到一丁点伤害的人,不管是什麽身份,不管装得再好,都不是对他真正的好。
他没吭声,就当听了个笑话。
伸手摸摸弟弟的脸,某一个瞬间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也不错。
但是好景不长。
没多久,李守望就被城里来的大老板带去赌钱,染上了赌瘾。
一开始只是不往家拿钱了,之後就是把家底掏光出去赌,连买煤炭的钱都给输掉。
冬天家里点不起炉子,婶娘带着他们俩烧木柴取暖。
忽然乌泱泱地闯进来一大群人,在家里打砸抢烧,说李守望挪用了工程款去赌钱。
电视机没了,摩托车也没了。
猪圈里养了一年的年猪和小猪当场就被宰掉带走。
小猪被一刀砍死时叫得撕心裂肺,溅出来好多血。
游弋吓得大哭,嘴巴被梁宵严捂住。
婶娘带着他俩藏在家外的稭秆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