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潇然戴着宽檐草帽和墨镜,躺在沙滩椅上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冰镇椰子水。
络络则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一会儿追着海鸟,一会儿又去蹭游客的手讨摸摸。
何其络和陈睿跑去一边小摊买了点酸耶,这的确有点热闹且放松,络络甚至跑来凑热闹,试图跳起来吃何其络手中的芒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但何其络还是捕捉到,陈睿的目光会突然失去焦点,望向虚无的海平面,那笑容像退潮一样迅速从眼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深的丶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疲惫。
那不是身体上的,更像是一种精神内核的耗损。
自从算账那天起,陈瑞一直是这种状态。
黄昏时分,他们上了游轮吃海鲜。
炭烤生蚝滋滋作响,蒜蓉香气混合着海鲜的鲜甜弥漫在空气里。
清蒸石斑鱼丶椒盐皮皮虾丶爆炒花蛤摆满了桌子。
大家碰杯,冰凉的啤酒泡沫溢出手腕,带来一阵舒爽。
络络乖巧地趴在桌下,等着偶尔掉落的美食。
陈睿也笑着,和大家碰杯,剥着虾壳。
但何其络注意到,他吃得很少,动作也有些慢,时常在热闹的谈话间隙,眼神会飘忽一下,像是突然被拉入了另一个只有他自己的寂静空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啤酒杯壁,直到旁边有人大声叫他名字,或者络络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腿,才猛地回神,重新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丶略显疲惫的笑容。
这不对劲。
这种关注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合夥人的界限。
这没什麽,他起初对自己说,关心夥伴嘛。
可这种“关心”带来的生理反应却无法忽略。看到陈睿疲惫时,他会觉得胸口发闷。
看到陈睿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时,他的心会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阵陌生的丶酸软的战栗。
而当陈睿再次出现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放空时,一种强烈的丶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冲动会攫住他——他想走过去,想碰碰他,想用某种方式把他从那种令人不安的抽离中拉回来。
这早已超出了普通朋友或合夥人的界限。
就记得一天晚上,车间只剩下他们俩最後做收尾检查。
白炽灯下,陈睿正踮脚去够架子顶层的样品盒,T恤下摆因动作而上移,露出一截清瘦柔韧的腰线。
回忆到这,何其络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窜上耳根。
他几乎是狼狈地找了个借口提前溜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吐了口气。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不对,这很不对。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陈睿的样子——安静的丶疲惫的丶偶尔微笑的丶失神的……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可怕。
他试图用理性来分析:是同情吗?陈睿确实看起来背负很多。是佩服吗?他坚韧又有能力。是哥们义气?他们一起经历了这麽多……可这些理由都无法解释那阵心悸和那不受控制的关注。
一个被他刻意忽略许久的念头,终于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地浮出水面——他不会是喜欢上陈睿了吧?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带来一阵酥麻的震惊和……恐慌。
喜欢?
男人喜欢男人?
这……他从未想过。
他过往没谈过恋爱,但潜意识总是认为他就是喜欢女生,他以为自己的人生轨迹就该是如此。
混乱和自我怀疑像潮水般涌来。
何其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
他在房间里坐立难安,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本能,他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聚会。
“喂?其络?你又来了?这次是你哪个‘朋友’需要深夜情感急诊啊?”学长张大夫的声音带着笑意,似乎喝了点酒,但语调依旧清晰。
何其络深吸一口气,感觉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哑:“学长……我,我可能有点问题。”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背景杂音也小了,似乎对方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嗯?怎麽了?听起来很严肃。”
何其络组织着语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心跳依旧很快:“就是…我上次问你的那个…朋友。”
“我好像…”
“我好像特别在意他。”说完,何其络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补充,“在意得…有点过头了。”
“哦?”学长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兴趣和谨慎,“具体说说,怎麽个过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