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斑驳的瓦檐不间断地滑落,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丶转瞬即逝的水花,那声音密密地敲在心上,也敲在这段难堪的沉默里。
“我他妈……我当时酒就吓醒了。”何其络苦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廊柱上剥落的漆皮,“跟逃命似的跑了,都没敢看他第二眼。这下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以後烧烤店还怎麽开?天天对着,我……”他哽住了,没再说下去。
迟予乐安静地听着,偶尔吸一口烟,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掉在潮湿的地面上,瞬间被洇湿。
直到何其络说完,像是把所有力气都抽干了,他才深吸了最後一口,然後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慢慢碾灭,动作不疾不徐。
白雾从他鼻孔缓缓溢出,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伸手,拍了拍何其络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男人间特有的丶不煽情却扎实的安慰。
“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他看着何其络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语气很实在,“你逼他,没用,逼你自己,更没用。”
他的目光也越过何其络的肩头,望向车边那个清瘦的丶仿佛与江南烟雨融为一体的身影。
“走一步看一步吧,别急着要个结果。日子还得过,店还得开。”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陈睿那个人……”他微微眯起眼,像是要看清雨幕中的人。
“看着温和,好说话,跟谁都能处,但其实心里有堵墙,砌得还挺高,挺结实。得他自己愿意开扇门,或者,至少他得觉得安全了,才可能露条缝。别人硬闯,没用,搞不好他还把门堵得更死。”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何其络,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时间。先这麽处着,该干嘛干嘛,别躲,也别往上凑,等等看。”
回程的高铁上,气氛闷得像梅雨季的旧棉被。
吴晨熙试图讲两个笑话,干巴巴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了两下就没了下文。
陈睿一直侧头望着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歪斜的痕迹,他的倒影模糊不清。
何其络则戴着耳机,闭眼靠在椅背上,但时不时滚动的喉结暴露了他并没睡着。
回到湛江的烧烤店,那种无声的低温持续蔓延。傍晚准备开播时,两人之间的空气几乎凝滞。
直播开始了。
灯光下,陈睿低头整理着烤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表情。
何其络站在料理台前,机械地串着肉串,手指有些僵硬。
[络哥,今天怎麽不说话呀?]一条弹幕飘过。
[睿哥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疑惑)]
越来越多的疑问在屏幕上滚动。
何其络擡起眼皮,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角却没什麽弧度:“没有的事,今天有点累了。”他声音干巴巴的,像是晒透的沙子。
陈睿闻言擡眼看了看他,又很快垂下视线,继续翻动着烤架上的鸡翅。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啦”的轻响,腾起一小股青烟。
他的声音很平稳,却没什麽温度:“大家别担心,我们很好。”
但粉丝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络哥都不敢看睿哥了]
[以前直播都是黏在一起的,今天离这麽远]
当又一波追问的弹幕刷过时,何其络突然把手里的竹签往台子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我去拿点调料。”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转身,快步离开了镜头范围,背影有些仓促。
陈睿独自面对着镜头,沉默地烤着鸡翅。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照不暖他微抿的唇角。
过了好一会儿,他擡眼看了看屏幕,轻声说:“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晚安。”
直播画面突然切断,变成一片漆黑,只留下粉丝们满屏的担忧和问号。
厨房里,何其络背靠着冰凉的冰箱门,深深吸了口气。冰箱压缩机嗡嗡作响,震得他後背发麻。
他听见外面传来陈睿收拾器材的轻微声响,瓷盘碰撞,烤架移动,却始终没有勇气走出去。
他们之间,好像突然隔了一层厚厚的丶看不见的玻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