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後知後觉地明白,这些天何其络反常的低落丶回避丶魂不守舍,串肉时的心不在焉,直播时的强颜欢笑,还有那总是蹲在後门发呆的背影,源头竟然是这样一场荒唐的误会。
他以为林晟是自己的男朋友,以为自己要跟那个混蛋走了。
“我不会走。”陈睿反手握住何其络那只滚烫的手,用掌心包裹住他无力的手指,声音清晰而坚定,像是在宣读一个不容更改的誓言,“更不会跟他复合。我讨厌他,非常丶非常讨厌。”
他好不容易有了新生活,怎甘回到过去?!
不知道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还是陈睿的话像清凉的泉水注入了干涸焦灼的心田,何其络紧绷的肩颈肌肉似乎松弛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些许。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保证,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沉沉睡去。
陈睿看着他那张因为发烧而褪去平日张扬丶显得异常安静脆弱的侧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麽滋味都有。
他一直以为何其络是那种没心没肺丶阳光普照的人,却没想到他也会把心事藏得这麽深,还会因为一个误会,把自己折腾得这麽狼狈。
何其络这一觉睡到了日头偏西,烧退了大半,虽然身上还是没什麽力气,但脑子总算清醒了。
他靠在床头,看着陈睿端着一碗熬得软烂喷香的白米粥进来,昨晚那些断断续续丶羞于啓齿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起来。
包括自己烧糊涂时拉着人家手腕说的那些蠢话,以及陈睿那句清晰无比的“不会走”。
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比发烧时温度还高。
他接过温热的粥碗,指尖不小心碰到陈睿的,立刻缩了回来,低着头,盯着粥面上那层薄薄的米油,闷闷地说:“谢谢……还有,昨天……我烧糊涂了,胡说八道的,你别……别往心里去。”
陈睿把一把塑料勺子放在碗边,在他床沿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平静底下却压着些沉重的东西:“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走,也不会跟他复合。”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声音低了些,“林晟……他以前做过很过分的事。”
在何其络带着刚退烧的迷糊丶困惑丶担忧和一丝残馀尴尬的目光注视下,陈睿垂下眼,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措辞却很谨慎,避开了最血淋淋的细节。
“刚开始,他也挺好的,体贴,照顾人,让人觉得……那就是爱。”陈睿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丶带着嘲讽的弧度,“後来,慢慢就变了。”
“他不喜欢我跟朋友联系,说他们会带坏我。”
“我的手机,他随时要看,微信里不能有他不认识的人。”
何其络捧着温热的粥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壁,听到这里,动作慢了下来。
“後来,他让我辞了工作,说养得起我。再後来……”陈睿的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什麽,“他不怎麽让我出门了。”
“家里的大门,常常是从外面反锁的。窗户也装了那种……打不开的护栏。”他擡起眼,看向窗外明媚的天光,眼神却有些空茫,“那段时间,我整天待在那个很大的房子里,能活动的范围就那麽几个房间。像个……被摆在精美笼子里的鸟,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没有天空。”
何其络握着粥碗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碗里的粥微微晃动。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一阵发闷。
“他总说,是因为太爱我了,怕我离开他。”陈睿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声线,“有一次,我趁他疏忽,跑了出去,用公共电话报了警。”
陈睿顿了顿,露出了个虚无缥缈的微笑,“警察来了,调查,取证。他也被带走拘留了几天。但那之後……我更怕他了。所以我才必须离开,离得越远越好,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陈睿的讲述停止了,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
何其络低着头,看着碗里寡淡的白粥,之前心里那点因为误会而産生的酸涩醋意,此刻被一股强烈的丶如同岩浆般炽热的愤怒和生理性的恶心瞬间取代丶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他妈根本不是爱!
是变态!
是偏执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是披着深情外衣的丶赤裸裸的精神摧残和人身伤害!
他猛地擡起头,眼眶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声音带着病後的沙哑和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他这根本就是非法拘禁!是骚扰!是人渣!”
何其络气得胸口起伏,差点把手里的粥碗砸了,“不能再让他这麽来了!这是犯法的!他凭什麽还敢来找你?!”
亏自己之前竟然还傻乎乎地以为那是情侣间闹别扭?
还自怜自艾地吃飞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他们到铺面的时候,巷口又传来了那熟悉得令人厌烦的汽车引擎低沉轰鸣声。
陈睿和何其络对视一眼,陈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薄冰。“我下去跟他做个了断。”
过了这麽久也该强势一回了。
这还是得自己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