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广告
信的第一行就开门见山:“对不起。”
字体整齐有力丶暗藏锋芒。
“这是叔叔写的吗?”颜叙丞很有公德心地小小声问。
“不是,”路知谏声音有些阻塞,显然他也没料到第一页的作者,“是我妈。”
柳怀袖女士的字跟她的形象不太相符,起码跟颜叙丞看到的形象不一样。
她的文风也跟字迹一样,将自己的心理剖析得血淋淋。
“把你留在海城的主要原因其实是我。
在此之前我没有想过一个母亲对她的孩子还会有除了爱之外的第二种情感。最开始我是愧疚的,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是你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也曾抱着你不松手,每次走的时候我都不敢告诉你。
我怕你的眼泪,我怕我会留下……”
随着柳怀袖的袒露,颜叙丞耳边仿佛听见了孩童茫然无助地喊妈妈,他头脑里的知识尚且匮乏,不理解离别的含义,只知道昨天还陪着他的妈妈忽然就找不到了。
周围陆续有人点餐,空姐训练有素,动作几乎没有什麽噪音。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我对你産生了恐惧。
我恐惧不爱说话的你,我恐惧没什麽情绪波动的你,我恐惧跟我对视的你。我不知道该怎麽相处,于是采取了最懦弱的方式——逃避你。
很可笑,那个时候我甚至希望你可以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哭着撒泼打滚大声地喊妈妈,明明我曾经那麽不想看到你的眼泪……”
已经可以远远地看见京畿了,虽然他生在海城,但说起来他待在京畿的时间更长。
窗板合上,飞机准备降落。
“……现在想来,应该是愧疚。
我不是无私的母亲,我是个卑劣的人。对于把你留在海城,我一直都在愧疚,如果你活泼地跑上来拉我的手,叽叽喳喳围着我说话,我就可以假装根本没有那回事似的,如果你大吵大闹躺在地上打滚丶随意发泄自己的不满,那我可以告诉自己,看,他那麽难带,把他留下是对的。
可是你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你的目光让我无地自容……”
再次回到京畿,颜叙丞竟然有种久违的感觉,天知道,上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出国留学第一次回家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都是大事吧。
颜叙丞家里很少有这样的大事,就算有也不用他这个孩子掺和。
路知谏一路上都有点沉默,颜叙丞没跟他说话,他觉得现在路知谏需要自己想一想,也许是放空大脑。
不为什麽,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
“……我把所有的愧疚都补偿在了知语身上,这对你并不公平,你的感觉没错,是我在偏心。
你来到京畿後我想跟你处好关系,可是你变得更沉默丶更棘手……”这里有很大一片修改,最终也没有补上合适的语句,而是直接开啓了下一段,“逃避往往比面对更容易。”
路知谏一回家就开始给他的多肉浇水,水浇太多根会烂,他又开始打扫卫生。
颜叙丞想,要不自己也找点什麽干呢?
他刚有所动作,就被路知谏叫住,“你能坐在这里陪我吗?”
他的声音乍一听跟刚认识时有点像,“我想看见你。”
颜叙丞觉得这个路知谏很脆弱,就像清晨的薄雾,需要依附在玫瑰的花瓣和叶片上才能避免太阳一出来就立刻消散的结果。
“好啊,”颜叙丞看路知谏擦被家政擦得锃光瓦亮的花瓶,“我在这呢。”
“……这麽多年来我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思考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我写下这些并非是为了换取你的原谅,只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而不是继续沉默,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还有,对不起。”
简单的丶机械性的劳动让人放松。
等路知谏把他每颗多肉的小花盆都干干净净地擦过一遍,他才老老实实坐下来。
“还好吗?”
“还好,”停顿片刻,他意识到这样的回答太过敷衍听起来像是拒绝交流的意思,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没有难过,但是又有点闷闷的,感觉脑子里很多东西,很乱,就像……”
颜叙丞给他补上一个比喻:“就像被多肉大王抓坏的十二个毛线球?”
“对!”
猫猫豆花诨号多肉大王,不止在坐死多肉一事上天赋异禀,在抓毛线球上也是根骨奇佳,轻轻松松就可以把毛线团抓成乱麻,是一只捣蛋能力sss的优秀猫猫。
“说起多肉大王,不知道它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路知谏读懂了颜叙丞十分明显的暗示,“那我们现在去看看?”
“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