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嗯与小可怜蛋
他说他在听。
路知谏张了张嘴,一时间却突然发不出什麽声音来。
从哪里开始说呢?
该怎麽开头呢?
他不爱说话,平时总是在听别人说话,听别人的开心,然後恰到好处的奉上一个应景的笑,听别人的难过,然後恰到好处的陪着难过,他自己却从没和人说过自己。
颜叙丞一点也不着急,就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他身材修长,一点都不沉,有时候路知谏抱他都时候都感觉他轻飘飘,但是颜叙丞不认可,他总说自己是标准体重。
现在他早就这麽靠着路知谏,身上的重量不容忽视,让人明确的感知到他的存在,路知谏有点相信颜叙丞震得是标准体重了。
路知谏握着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大,颜叙丞好像感觉不到一样,没有提醒他松开点,也并不催他,半阖着眼听窗外的雨声。
在颜叙丞感觉到疼的时候路知谏忽的放轻了力气,同时,他艰涩的声音在雨夜里响起。
跟他平时温沉好听的声音不太一样,气息有点不稳,一些词语用的顺序有点混乱,偶尔还会停顿一下,好像是失语很久的人再一次学习说话一样。
“我之前一直在海城上学,初中的时候才来到京畿,因为爷爷死了。”
他握了握颜叙丞温热的手,好像抓住了冬天里唯一的一点火光,“我其实不难过,他生了很长时间的病,我早就知道有那一天,只不过是什麽时候到来而已。
海城没有人照顾我了,我上完小学之後就来了京畿,和我爸妈,还有……妹妹住在一起。”
第一次来京畿的路知谏对一切都感到不适应,院子里种的海棠花丶陌生人说话的口音丶家里的饭,一切的一切他都不喜欢,他都很排斥。
明明小时候很期待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可是来了之後他只想回海城,哪怕是自己一个人也想回到那间老房子里。
他和父母也没话,每次妈妈只会问三句话,“还适应京畿吗?”“还适应学校吗?”“还适应家里吗?”
路知谏有点烦,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除了刚开始一两次之外,後来他每次都在心里悄悄说:“不适应。”
但是现实世界里他只留下一个意义不明的“嗯。”
只有一点他比较熟悉,他成绩很好,期中很轻松就拿到了第一名,和在海城的时候一样。
路知谏松了口气,他还是他,没有变。
路知谏喜欢数学,因为数学很明确,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喜欢这种清清楚楚的感觉,数学让他感觉到秩序。
老师看出了他的天赋,让他去参加竞赛。
路知谏参加了,但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他没有分享的习惯,想知道的不论怎样都会知道,不想知道的就算说了也没有意义。
在一个平平常常的下午,天上飘着几朵没什麽形状的云,路知谏放学回家,书包里装着奖牌和证书。
他很高兴,同学们都围上来夸他真厉害,明秋池还揽着他的脖子说要给他庆祝,严渚坐在路知谏的後桌,他没围上来,但是也笑得很开心。
路知谏虽然没有说什麽,但是嘴角悄悄挂着笑。
第一次,他想跟家里其他人分享一些什麽。
“爸爸妈妈什麽时候回来?”
老管家听见他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一时间他有些不敢直视这个脸上久违带着一点笑模样的孩子,他放轻了声音,像是哄小孩子似得,“小少爷,您忘了吗?今天小姐他们学校要表演舞台剧,先生和夫人可能要晚一些回来。”
“噢,我想起来了。”
老管家蹲下身子和他平视,“但是他们一定会在晚饭前回来的,小少爷有什麽事情可以先跟我说说吗?”
“嗯,我知道了,”距离有点近,路知谏稍微往後推了一点点,“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怎麽会是随便问问呢?他从来可是从不问的。
老管家知道不对劲,可是他也没什麽有用的办法,路知谏又变成平时那种沉默寡言的样子了。
他在抗拒沟通。
老管家有心无力。
路家习惯晚上六点吃晚饭。
可是外出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佣人只能问管家:“先生夫人和小姐都没回来,现在还开饭吗?”
老管家看看自己没有一秒误差的怀表,已经六点零三了,刚刚路先生说七点半回来。
他犹疑片刻,叹了口气,“摆饭吧,小少爷不是在家吗?”
那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还是不要特殊对待得好。
路知谏没问其他人去哪了,安安静静吃自己的饭,倒是老管家主动道:“很抱歉,小少爷,先生和夫人得七点半才能回家,我很抱歉让您失望。”
路知谏看看他,深棕色的眼睛藏着散不去乌云,有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他很平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