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严渚颇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路知谏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怎麽?怕我谴责你吗?”
“是啊,”严渚开了个不算玩笑的玩笑,“我可怕了。”
”我……“严渚沉默片刻,“你知道的,我爸走得早,我妈她又……比较柔弱,我只能听她的话,但是,要是真的按照她说的,去娶一个她满意的儿媳妇,我真的做不到。
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象过我妈发现其实我和叶方舒根本没领结婚证的样子,我以为我会很怕,但是我没有,甚至还有点期待。”
严渚擡手扯松脖子上的领带,这种不该存在的期待像是烙铁一样时刻烧灼着他的良心。
他带着一点说不清的目的停顿,好像在期待着路知谏说一个自己早就明晰的结论。
路知谏欲言又止,他很少去掺和别人的生活,即使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有时候即兴的抒发会成为以後的罪证,保持安静更有利于长久的相处。
“你想反抗,这很正常,你觉得不舒服的话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路知谏很认真。
严渚选择性的忽略了心理医生,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你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路知谏修长的指节轻点扶手,“我也觉得。”
严渚早已有了一个更合适的词概括自己的心理,但这是第一次向人述之于口:“我多少还是怨恨她的。”
心里的情绪随着语言外化,严渚富有骨骼感的指节纠缠交错在一起,自虐般地用力,好像正在绞杀猎物的蛇,“是啊,我怎麽会一点都不怨恨呢?我从小就很听话,好好学习,振兴家业,我都做到了,可是!可是,她们却把我的婚姻丶我的幸福全都毁了……”
将憋了好久的话说出口,严渚只觉得一身轻松,他发现路知谏已经沉默许久,“你,有什麽想说的吗?”
路知谏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真诚道:“要不你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路知谏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太阳尽情的散发着光和热,他脱了早晨带的风衣外套挂在臂弯。
正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凉,昨晚前後下了两场雨,那就是有两层凉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有点冷。
路知谏驶出地下车库,正好有一片微微干黄的叶子落在挡风玻璃上——秋天真的要来了。
路知谏心情有点闷闷的,并不全是因为严渚,他总是很难共情,即使他可以理解严渚的长年累月的压抑与爆发,但是他的心里没有更多的触动。
如果是颜叙丞的话……如果是颜叙丞的话,他一定把别人的痛苦当做自己的痛苦,在当事人还没有崩溃的时候,自己就先因为心疼红了眼眶,他就是这麽一个柔软的人,路知谏有点骄傲又有点心酸地想。
可惜他不是,路知谏总觉得自己是个过分冷漠的人。
打开门的第一时间,路知谏就跟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对上了视线,狐狸眼高兴地喊了一声,“你回来啦!”
声音清脆,像是雨滴打落在光滑的青石板上。
路知谏看他哼着歌接过自己手里的风衣,转身挂在衣架上,他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蓬松的长发被他编了一个麦穗似的辫子,看起来柔软又光滑。
“我当时看见江明诣的第一眼就被她身上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吸引了。”
不知道为什麽,路知谏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刚才严渚说的一句话,关于他和江明诣的故事路知谏已经听了许多遍,尤其是严渚离婚後,回忆江明诣俨然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严渚像祥林嫂一样怀念死去的爱情,路知谏和明秋池也学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包括今天,路知谏本来以为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还记住了一句。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在眼前晃了晃,路知谏下意识抓住,“嗯?”
颜叙丞没有挣扎,也学着他的样子歪头,“嗯?”
他十分敏锐地从路知谏身上嗅到了什麽气息,于是也很直接地问出来:“你不开心吗?是严渚欺负你了吗?”
他皱着眉,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路知谏食指点在他眉心,将皱起的眉头点开,温声细语,“怎麽会?嗓子还疼吗?”
颜叙丞哼哼两声,“已经没事了,我刚才订了午餐,还订了食材,我们下午一起做青提布丁啊。”
路知谏不太确定自己能否完成这个任务,他不想让颜叙丞失望,“我没做过,你会做吗?”
“没做过,”颜叙丞否定得相当痛快,但是本人十分自信,“就凭咱俩的厨艺,小小布丁,看看菜谱那不是手拿把掐吗?”
“好吧。”不知怎麽回事,被他这麽一说,路知谏也觉得没什麽大不了的了,他将衬衣袖子折了几折去洗手。
颜叙丞亦步亦趋地跟在路知谏身後,“对了,严渚怎麽说?”
流水哗哗冲在路知谏手上,将手上的温度带走,在冷白的手背上留下小小的顷刻就破的泡泡,路知谏顿了顿,挑了一些能说的严渚不介意的告诉颜叙丞。
颜叙丞听完:喵喵喵???
这个世界终于变成了我不熟悉的样子。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亲密无间的发小正在一场融合了青涩校园丶婆媳大战丶爱人错过的大型家庭伦理剧里担任苦情女主角吗?
这种明明每个环节都参与了,组合在一起却仿佛被排挤出整个故事的感觉是怎麽回事?
颜叙丞理解不了他们离异人士的脑回路,只能把路知谏告诉他的全部打包原样发给了江明诣。
哥们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用脑子的事情实在是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