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了吗?”赵孟冬反问。
“还没,我让国正帮我带饭了,我一会要把器材室打扫一下,我今天好累啊,天还死冷,扔铅球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腰闪了。”
赵孟冬说:“你热身要到位,不然很容易拉伤,练绕杆跑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我教你的三步转身法。”
“我知道的,”张柯说:“我都记着呢。”
赵孟冬嗯了一声。
“哥我等你回来,”张柯说。
赵孟冬又嗯了一声。
张柯又不嫌烦地重复:“哥,我等你啊。”
赵孟冬那天着急忙慌出门的时候,张柯就特别害怕他一去不回,赵孟冬走了之後,他一个人在楼下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站了好久。
张柯不知道他怎麽了,赵孟冬只说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去看看,不确定几天能回来,一旦涉及到他家里,张柯就不敢问什麽事,相处那麽长时间,他知道那是赵孟冬的禁忌话题。
于是他什麽都不问,他只希望他能回去。
赵孟冬和赵韵淑一起吃了晚饭,俩人面对面坐着,赵孟冬已经想不起来上次和母亲一起吃饭是什麽时候的事了,他一边吃一边回想着,不想让自己的脑子放空。
没吃几口,赵韵淑就放下了筷子,她擡起头打量这栋父亲留下来的别墅:“没什麽好东西给你,这房子就挂你名下吧。”
赵孟冬有些不明所以。
赵韵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推到赵孟冬手边:“这是埋葬你父亲的地方,地点是美国洛杉矶,有时间去看看吧,他说给你留了遗物,你爹这辈子除了钱也没什麽好东西。”
她站起来走了,旁边孙阿姨立马过来扶她,她摆摆手:“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
孙阿姨看向赵孟冬,得到赵孟冬的默许後,她走出了客厅。
走到楼梯口,赵韵淑回头看了一眼赵孟冬,赵孟冬坐在桌子边和她对视着。
相对无言。
赵孟冬不知道母亲此刻在想什麽。
赵韵淑缓缓走上楼梯,她心想,还是别让你来回跑了,就这次吧。
深夜,赵孟冬听到一声尖叫,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个声音是孙阿姨,他跑到隔壁母亲的房间,看到孙阿姨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惊恐的表情。
孙阿姨捂着嘴,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东西,她指着卫生间:“冬冬啊,你妈妈她……”
赵孟冬擡起灌了铅的脚,一步一步走向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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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潮气和植物的味道,地上全是泥,赵孟冬沿着石板路走,怀里抱着母亲的骨灰盒,走进一片竹林中。
母亲下葬後,他在母亲墓前静静地坐了一会,他感到一阵不是特别强烈的悲伤,他早已和母亲渐行渐远,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母亲离去了,他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发生变化的是心里的那个世界。
眼前飞来两只小鸟,一大一小,像是鸟妈妈和鸟儿子,两只小鸟在地上觅食,没一会就扑腾着翅膀就走了。
他回忆起小时候,那时他姥爷还没去世,妈妈是姥爷的掌上明珠,对这个女儿娇生惯养,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他妈妈恃宠而骄,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从来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
每每想到这一点,赵孟冬就能原谅母亲做过的很多错事。
母亲前半生顺风顺水,死後竟是这般光景,草草收场,赵孟冬感到一阵唏嘘。
这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葬礼,母亲的一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回到那栋清冷的别墅,孙阿姨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女主人已不在了,她也要离开这里了,走之前赵孟冬给了她一笔钱,谢谢她这麽多年照顾他妈妈。
“不用不用,”孙阿姨推辞:“你妈妈已经给过我钱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
“拿着吧,”赵孟冬说:“她给的是她给的,这是我给的,我也是真心想谢谢你。”
孙阿姨一听就没在推辞,他儿子来接她了,车就在门口停着,她走出去又折了回来:“冬冬啊,你妈妈已经走了,你节哀顺变。”
赵孟冬点点头:“我知道孙阿姨。”
孙阿姨还想说什麽,几度张嘴:“其实你妈妈这个人她就是太拧巴了,她喜欢折磨自己,所以她对你狠,她也没多好受,她对我说过,她最恨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赵孟冬从母亲去世一直都没流泪,不知道为什麽,此时此刻想哭的心情那麽强烈,他真真切切感到那阵迟来的悲痛:“我知道,我都懂的,孙阿姨,天快黑了,你们快下山吧。”
孙阿姨看他流了泪,就知道要把时间留给他自己了,她抱了抱这个令人心疼的孩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