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几日情况仍旧如此。
厨子不允许任何人浪费粮食,宋师傅先受不了了,对女孩说,你就算付八倍的钱,吃不下也只能点一碗!不续面!
女孩竟也能另辟蹊径,点了大份,要两个碗,盛出一半,还放对面。
宋师傅抖抖鸡皮疙瘩,对盛小泱说:“乖乖隆地洞,这人不是在搞什麽邪教吧太邪门了!要麽就是精神病。”
盛小泱没回答,他警惕注视女孩。
女孩似乎感受到强烈排斥的视线,麻木转头,对上盛小泱眼睛後,鬼气森森地咧嘴笑了笑,随後缓缓擡手,轻抚笔记本,像摸着一个孩子的头。
在盛小泱看来却是挑衅。
宋师傅受不了,回厨房朝圣补充阳气。
盛小泱不走,他能怕什麽?章叙明天就回来了,盛小泱潜意识觉得他们之间有关联,所以得弄清楚缘由。
不能这麽不明不白地让她精神恐吓几日。
她以为她是谁?
盛小泱反骨起来坚执不从。
女孩眉目寡淡,再次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将碗里的烫和面吃得好干净,对面那份依旧不动。随後离开。
盛小泱并未目送,他瞳仁微缩,直勾勾盯着女孩落下蓝色笔记本。它被板板正正地放在桌上了,刻意引导有心者前来翻阅。
既然如此,盛小泱也不推辞。
翻开第一页,寥寥几行,字迹说不上隽秀,却力透纸背,好像攒着什麽食髓知味的狠劲,然而内容平淡无常。
7月5日,晴。今天很热,小孩放假回村,暂且不用学习刻板无趣的知识,家长放任他们撒欢,真好。
7月12日,阴,他走了三天,还会回来吗?
7月15日,晴。他回来了,下午4点的船,我躲在码头附近的树後面,他没发现。他从来没发现过我,但我很享受。有他在,空气都甜,这里不再让我憎恶。
8月……我不知道今天几号,雨。打雷了,雨很大,我没带伞,故意跑小路上。我知道他每天从这里经过。如果看见我,他会觉得我可怜,把伞给我。他太好了,看不见身边的危险。我要保护他,他身上的香气只能属于我。
……
8月31日,雨。他说要带我离开这里,我在後林等了他很久,他没有来。
他骗了我。
盛小泱虽没上过几天学,但也能看出这日记越到後面,语言组织越混乱。侧面托显执笔者及其不稳定的精神状态。
盛小泱眉心越拧越深,思绪杂乱无章,他甚至不能确认执笔者的性别。
盛小泱对文中“他”是谁的猜测呼之欲出的同时,在逻辑层面又无法自圆其说。
照片滑落,正面朝上,跟盛小泱打了个轻蔑的招呼。泛黄的画面模糊了很多人的脸,但章叙的五官依然清晰可见——
比现在年轻,擡手比耶,笑容张扬恣意。他像青山中微凉潺潺的溪水,开朗中揣着温柔的本质。
7月的烈阳比不过章叙。
盛小泱目光流连,柔和一瞬。然而眼尾馀光飘荡荡,似乎有意捕捉三秒,于是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他猛地坠入冰窖。
章叙身边站了个男孩,比他矮,看不出年纪。
男孩很瘦,看上去老成。他平头,唇薄紧抿,眼睛下压,眉目紧蹙,透着股阴郁的执拗。
章叙,包括前排合照的小朋友,跟这人形成鲜明对比。
神明和鬼怪的对比。
他们站一起,中间留着一拳缝隙,在亲密距离外,有意者也可称其为暧昧当中。男孩的头微微偏向章叙,嘴角隐蔽着一缕满足的笑意。
章叙对此似无察觉。
盛小泱凝章叙眼睛好久,那眼底的坦然即便穿越时空,到如今也能将之公衆于世。
可盛小泱的心还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搓了,有点疼。
女孩去又复还,就站在盛小泱面前。她挑衅成功了,伸出手,轻轻盖上笔记本。那小臂连带手指,骨瘦如柴,好像被谁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盛小泱擡眸。
“你能在这麽多人里第一眼注意他,是不是也意识到什麽了?”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