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派克一边讲电话一边擡手拦了一辆车。
“……我要去医院里查个人。”
与此同时,坐在副驾的石一正在飞驰的轿车上坐立难安,浑身不自在。
旁边这个死鱼眼老头,是石一在蜂巢市最棘手的家夥。说来也奇怪,正如石一对石息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石一对贺老头有种本能的畏惧。
今天晚上老头心情似乎前所未有地高昂,哼着好像是上个世纪的老歌,右手还富有节奏感地拍着大腿。
这幅样子却更加令石一手足无措。
“……呃,贺叔今天心情不错啊。”石一寒暄道。
“是啊,小老鼠。”贺老头瞥了一眼石一,又继续哼他的歌。
石一好想跳车。
“呃,贺叔你怎麽晚上去看望石息,这都快睡觉了。”
“哼……今天晚上可长着呢。”
“要不我就不去了吧。”石一拼命地想找个理由下车,“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今天晚上就不去医院看石息了,你们两个聊就行。”
贺老头终于不再哼歌:“缺了你可不行,小老鼠……你晚上喝酒了?”
我喝酒关你什麽事。石一心里这麽想,嘴上还是客气的:“就喝了一点点。”
“哼哼……”
石一正想说这老头琢磨什麽呢,面前突然递过来一瓶水。
“你很害怕我吗,小老鼠。”
居然被看出来了。石一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水咚咚咚了半瓶,觉得不那麽口干舌燥,心情也缓解了许多。
“贺叔……”石一试图与这个老人攀谈,“上次你让我去电子公墓看看老爹,但是老爹生前所有信息都被隐藏了。”
“是吗,呵,那家夥做得可真绝啊。”贺老头冷笑。
“所以我老爹到底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老头沉默了。车子足开出去一公里,石一都开始觉得对方不想回答,贺老头才开口。
“石隶天是个除了工作学习之外一无是处的人。不善言谈丶不懂交际丶固执己见却又摇摆不定丶背信弃义丶脆弱的偏执狂。”
老头对着儿子骂父亲倒是毫无心理压力。
“那你们是怎麽成朋友的?”
贺老头又沉默了一会儿。
“……因为他本质上是个……烂好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头看着车窗前方,却仿佛陷入过去的回忆中。道路两边的灯光在老头干瘪的脸上闪动,宛如坐在放映机前的观衆。
因为石息所在的医院在第五层,这一路显得格外漫长,沉默中行驶了一段时间,石一忍不住又追问。
“那你们绝交的原因是?”
老头阴森一笑:“你指的是哪一次?”
“卧槽你们还绝交了不止一次?”石一总算是知道为什麽贺老头对石隶天有这麽大怨气了,“第一次是因为什麽?”
提起这茬,贺老头被戳到了逆鳞,原本的兴致荡然无存。塌陷的眼窝中,浑浊的眼睛露出憎恶的感情。
“因为女人。”
呦呵,上代人之间还有这种八卦。石一也忘了对老头的畏惧,盘起一条腿整个人面向贺老头:“什麽女人?等等……难道……是我老妈?”
贺老头不做声,算是默认了,这令石一眼睛一亮:这瓜可太好吃了。
“你跟我老爹是情敌?!”
“我跟你妈是情敌。”
石一人傻了。
这巨大的信息量,令石一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消化,这期间贺老头绷着脸,没有了平时那种老无赖的模样,仿佛回到了被岁月扭曲前的青葱时期。
“所以……我老爹知道吗?”
“哼,你觉得以他那迟钝的情商,能知道吗?”
啊。原来如此。
石一渐渐觉得,这个诡异的糟老头也只是一个可悲的普通人。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石一与这个老头处境竟有一丝相似。
“你为什麽不告诉我老爹呢?”
“因为毫无希望。”老头翘着二郎腿,左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如果是你,明知毫无希望,甚至会连两个人已有的关系也会断裂,你会说吗?”
“会。”
浑浊的眼睛带着惊讶转过来,这才发现,眼前的石一,已经与半个月前鸵鸟战术的那个石一不同了。
如果他当年也将自己的心意告诉那个笨蛋,结局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