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昂着头,走下楼,却觉得自己好似把五脏六腑连同灵魂,也一并遗弃在她的小屋子里了。
被他亲手揉进生命骨血里的一部分,正在远离他。
从恋爱那天算起,到现在其实也在三个月而已。
可这三个月,被一只名叫“乔若璎”的小猫填得满满当当,无比充实,以致于他不能够去想象没有了她的生活。
他在旋转餐厅里订好了卡座。
那儿的厨师长以一手国宴菜着名,他想带她去吃鲍鱼海参和佛跳墙,看她脸上满足的神情,他也便满足了。
单元楼下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Sirius5的银色车顶,凝了厚厚一层雪壳。他推开生锈的单元门,片片雪花就争先恐後地落到他的发顶丶肩膀丶胸口,被他身上的温度融化,浸湿他的衣服。
他在雪里站了很久,直到把自己站成一座雕花路灯,又高又瘦,照着人间的喜怒哀乐,而他只是麻木地旁观着。
凌晨十二点,很快就到来了。
蒋宗也预订好的焰火,准时展开在罗江上空。
漆黑如墨的天空,先是几朵烟花窜上去,细长如流星,随後它们绽开,绽成饱满漂亮的圆,每一粒光点,又绽开第二次,直到整个夜空都被这如同浮游生物般的荧光蓝丶荧光粉丶荧光紫所填满。
烟花连绵不绝,经久不散,像银河中高速旋转的星带,积淀了宇宙的无数烟尘,在这一刻,要将它们的“小宇宙”爆发出来。
在罗江两岸散步的人们,纷纷擡头去看,璀璨的烟花映亮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赞叹着:“快看!好美的烟花啊。”
同时也好奇着,在一个非法定节假日丶非国家纪念日丶平常无奇的夜晚,怎麽会有这样一场如此盛大的烟花?
烟花绽放的每一秒,都是金钱在飞速地燃烧。
烟花下,穿着儿童马甲和白衬衫的小男孩,把胖乎乎的小手捏在下巴上,仔细思考:
“现在又不是节假日,为什麽有人放烟花?”
一个扎着羊角辫丶穿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指着烟花,奶声奶气地说:
“这个我知道,童话故事里,王子向公主求婚的时候,都会放这麽漂亮丶这麽漂亮的烟花的!”
小女孩连连用了两次“这麽漂亮”,还把肉乎乎的胳膊伸出来,比划着。
“那这麽说,王子向公主求婚一定成功咯?”
“是的,一定成功啦。”
小男孩和小女孩兴奋地叫了起来,为了公主和王子的这场相爱。
可是。
在现实这场童话里,王子和公主吵架了,还分手了。
天玺寰宇,蒋宗也坐在露台上,璀璨的烟花映亮他俊美的轮廓,他头发乱了,撇向一边,手边是一瓶麦卡伦78威士忌。
他看着远处绽放的烟花,直到它透进他漆黑的瞳仁里,心中始终盘亘着一个念头:
乔若璎此刻。。。在做什麽呢?
她吃饭了吗?
没吃晚饭,肯定会肚子饿的。
“砰”的一声,酒瓶没有拿稳,径直跌在玻璃圆桌上,瓶身呈180度倾倒,琥珀色的酒液霎时汩汩涌出,滴得桌上丶瓷砖上到处都是,甚至有一些落在他的西裤上,将西裤也打湿了。
价值论百万港元的酒液,恍若玉露琼浆般的存在,就这麽平白撒了一地,但蒋宗也毫不在意。
他已经有点醉了。
过去,他觉得用酒精逃避现实,麻痹自己的都是傻逼。
可现在,他就成了这样的傻逼。
他需要一点酒精来麻痹自己。
与此同时,金色家园,出租屋里。
乔若璎伏在沙发扶手上,哭得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眼睛阵阵肿痛。虽然很伤心,但她也不断地告诉自己,和蒋宗也分手这个决定,她并不後悔。
毕竟这一天总会到来的,长痛不如短痛。
哭着哭着,她又收到了妈妈的电话。乔若璎怕妈妈担心,揉揉眼睛止住哭泣,赶紧振作起来。她和妈妈丶妹妹聊了会天,确保她们现在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才放下心来。
关于妈妈和爸爸离婚的事,乔若璎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小学的暑假,她和妹妹在乡下的外婆家度过。
妈妈塞了很多零钱给她,她就拿这些钱到小卖部买面包丶辣条和薯片回去和妹妹一起吃。
有次她刚买完薯片,手里还攥着要递给小卖部阿婆的钱,但那阿婆指着她,大声和客人说道:
“这孩子可怜哪,小小年纪就没爸爸了,还不是她妈造的孽。她妈挺着个大肚子跟市。委。书。记的儿子领证,结果生不出男孩,还不是被离婚了。”
那阿婆轻蔑的语气丶朝她直直伸出手指戳着她,就好像她这麽小一个人儿听不懂人话。
乔若璎人虽小,却不是听不懂人话。
在那之後,她就不去小卖部买零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