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王爷和我们说,不能再逃了,若是东昌都守不住,将来还如何复国呢,他遵从先帝之命,在东昌新建了国都,而且那时王爷不知道当今陛下是否战死,便一直不曾称帝,这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吗……。
说着,何永春便又是老泪纵横:“你可知道那两年北蛮军多麽凶悍,苦战了两年,最终是将北蛮军挡在天堑以北,这以後数年艰辛,收复国土,王爷更是呕心沥血的。”
“你是不知道,如今的京城来的塘报有多气人,战事上有多少庸臣催挠——”
“你住口!”
顾元琛骂道,而後屋内响起了沉闷的咳喘,声色难掩疲累。
“你和她说这些,你想做什麽!你——”
顾元琛不知何时苏醒过来,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牵动了伤口,让他痛得长眉紧蹙。
他虚弱地骂道:“好啊你何永春!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这种事岂是你胆敢妄议的?”
姜眉按住了何永春,摇摇头让他离开了大帐,将方才煮好的热茶端到顾元琛面前。
见他转过头,姜眉也不管顾元琛的怒意,用手指沾着茶水,一点点涂抹在他的唇瓣上,为他润湿口舌。
瞧见他眼角似有一道泪痕,姜眉想要为他擦拭,却被躲了过去。
“没事的,醒过来就好。”
鸠穆平很快带着其馀几位军医赶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大赞顾元琛身体强健,意志如铁,为他换好新药後劝他多加休息。
姜眉也在旁认真听着,她已做好了打算,这几日可以留在此照料他一些。
顾元琛却馀怒未消,让姜眉把何永春叫回来,扬言要将他赶回京城去。
姜眉自然不能答应,反让其馀侍奉之人都退得远了一些,轻抚着他顾元琛的额头,不厌其烦地为他擦去不断沁出的汗珠。
她受过伤,留过血,知道痛是什麽滋味,因此也知道他如今有多痛。
“你若是没事了,能不能滚开?”
顾元琛沉寂了许久,忽然张口说道,“别碰本王,烦……”
他好似换了一个人,不再是方才满怀温柔与歉疚,凝望着她,将自己的生死交付她手中的那个顾元琛。
姜眉还来而不及思考方才何永春说的许多事,可是她知道,这些事是顾元琛不愿说的,不愿说出口的事,往往比触目惊心的伤口还要让人感到悲哀。
“还痛不痛?”
姜眉握住他有些浮肿的手,轻轻揉按为他舒活血脉。
顾元琛忽然睁开了眼睛,用一种莫名哀然的神色看向她:“姜眉,你可知,方才你握那箭的时候,大可直接杀了本王报仇?”
“你还觉得痛不痛?”
她又无声地问了一遍,仿佛这是世间唯一重要的事。
顾元琛冷冷道:“你问这些有什麽用,痛又如何,你能有什麽办法,你又是谁?”
她不再试图写些什麽,只微俯下身,半趴在他的枕榻边上,扣紧他的五指,掌心印贴在他方才因痛自己掐出的血痕里。
“你对我这般好……却是做什麽?”
顾元琛喃喃念道,语气中满是嘲弄,隐着长久的叹息,如青烟一般萦绕在帐内。
“有什麽用呢?”
姜眉轻咳了几声,距离上一次两人分别,已经过去了十馀日。
分别那天,他陪她在廊檐下晒了许久的太阳,姜眉身子不大舒服,却一直强撑着,直到送他出门。
他上马要去往军营时,因迎面吹了寒风,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顾元琛便没能走成。
他陪着她吃药,用过晚膳,直到她沉沉睡下,才连夜策马赶回了军营。
如今也是听到她的轻咳声,顾元琛便不再说那些冷硬伤人的话,亦将她的手扣紧。
泪水从眼眶中流出,烧灼着鬓角,一路滑落到耳旁。
“眉儿……”
他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想起那晚伤痕累累的姜眉,复想起许多过往的不快。
姜眉握紧了他的手以做回应。
“我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