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因极致疲惫而迟滞僵硬。
新锄在她手中,依旧沉重不堪……
他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唇紧抿,下颌线绷如刀削。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化的躯壳。布包被死死攥在胸前,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未离去,只固执地丶无声地守望,陈谷雨的情况看上去实在不好。
仿佛这是绝望深渊中,他唯一能做丶最後的坚守。
午时将近。
陈谷雨仍无停意。
谢晚舟带来的午饭布包,被他轻放在田埂新锄旁。
她未看,未取。
她似陷入一种奇异状态——身躯早越极限,全凭一股不屈意志强行驱动。
汗刺入眼,模糊视线,只胡乱以污袖抹去。
外界声浪,无论是议论丶叹息丶抑或里正娘子偶尔低沉威严的点评,都如隔着一层厚浊的水,模糊不清。
她的世界,只剩沉重锄头,冰冷泥土,虬结草根,和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眼前晃出扭曲光影。
非地晶白光,竟是……前世种种?
冰冷灵堂,森然黑棺,低垂挽幡,摇曳白烛……
婆母刻薄怨毒的斥骂:“竟在夫君灵前失仪!拖下去,莫污了文柏清净!”
一锄落下,砸中硬根,臂膀震麻。
母亲临终殷嘱,如魔咒回响:“吾儿…生是李家人,死…亦是李家鬼…”
草根被犁出,咔嚓断裂。
族老威严训诫:“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
“贞静。”“顺从。”
“妇随夫去,千古佳话”……
他们是存心想要饿死自己,成就那段“千古佳话”。
诸声交织,如无数冰冷锁链,缠绕神魂,欲将她拖回那窒息深渊!
脚踝剧痛钻心。
“不……!”一声无声嘶吼心底炸开!
天不在那里!
她猛甩头,汗水混着泥点飞溅!
什麽灵堂白幡!什麽千古佳话!
都滚开!
她的天,就在脚下!
是这片浸透血汗丶冰冷坚硬的土地!
是她以命相搏丶一线渺茫的生机!
是破屋阴影里绝望自责的身影!
是喊她“阿姐”丶饿得啃她指头的孩子!
“啊——!”喉中迸出一声低哑如困兽的嘶吼!
用尽残存气力,将手中沉锄,带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刨向脚下最後一片杂草最茂之地!
一下!两下!三下!
动作完全变形,身躯摇摇欲坠,汗早流干,只剩盐渍刺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