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侍从低声禀报,“宫中来人了。”
谢晚舟指尖微顿,缓缓直起身。
院门外,一队身着玄甲的女官肃然而立,为首的掌事女官手持金令,声音清越:
“奉陛下口谕,请谢公子入宫一叙。”
学宫的学子们远远驻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
谁都知道,这已是本月女帝第三次召见谢晚舟。
谢晚舟垂眸整理衣袖,掩去眼底的冷色。
当他擡头时,面上已是世家公子惯有的温雅:“有劳大人带路。”
紫宸殿偏殿,沉香袅袅。
女帝今日未着朝服,一袭绛紫常服衬得她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慵懒。
她执起玉壶,亲自为谢晚舟斟茶:“听闻爱卿近日又培育出新种?”
谢晚舟欠身行礼:“承蒙陛下挂心,不过是些微末进展。”
“微末?”
女帝轻笑:“能让陈爱卿那般看重,甚至不惜动用青晶长老的权限为你开辟试验田,想必非同一般。”
她将茶盏推至他面前,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陈爱卿近来似乎在忙着推广……高昌棉?”
谢晚舟执盏的手稳如磐石:“臣久居学宫,不知外事。”
女帝眸光微闪,忽然转移话题:“朕记得,谢家当年在北地的棉田,如今都已荒废了吧?”
茶香氤氲中,谢晚舟仿佛又看见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棉田。
他指尖微微收紧,声音却依旧平静:“旧事不堪回首。”
“若是朕说,”女帝倾身向前,金步摇在额间轻晃,“愿意为谢家平反,让你重掌北地棉务呢?”
殿内一时寂静,连熏香升腾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谢晚舟缓缓放下茶盏,擡眸直视天颜:“陛下厚爱,臣愧不敢当。谢家旧账,不敢奢求平反。”
“旧账不提啦?”
女帝玩味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因为推广利国利民的高昌棉而获罪,这也旧账就算啦?还是,有别的?”
她忽然起身,走至他面前,垂眸打量着他:“谢晚舟,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守门女官急步进来禀报:“陛下,陈谷雨陈长老求见。”
女帝眉梢微挑:“宣。”
陈谷雨一身青晶长老朝服步入殿中,目光扫过安然无恙的谢晚舟,这才向女帝行礼:
“臣冒昧打扰,实因北地急报,需即刻与陛下商议。”
女帝似笑非笑:“巧了,朕正与谢公子说起北地棉务。”
陈谷雨神色不变:“既如此,不如请谢公子一同参详?毕竟论及农事,学宫无人能出其右。”
三人在殿中形成微妙的对峙。
熏香依旧袅袅,却掩不住其间暗涌。
谢晚舟忽然开口:“陛下若真有意重振北地棉务,臣确有一策。”
他取出一卷图册展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北地各处的土壤特性:“高昌棉虽好,却非万能。臣近日研究发现,若将不同棉种杂交……”
他开始详细讲解育种之道,言辞精准,数据详实,俨然全心沉浸在农事之中的学者模样。
女帝听着听着,眼底的试探渐渐转为深思。
当谢晚舟终于讲完,殿外已是暮色四合。
他恭敬行礼:“臣僭越了。”
女帝凝视他良久,忽然轻笑:“谢卿果然尽得农圣真传。”
她摆摆手,“今日就到这里,退下吧。”
二人退出殿外,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到走出宫门,谢晚舟才微微踉跄一步。
陈谷雨及时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他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起疑了。”他低声道。
陈谷雨望向暮色中巍峨的宫墙,眸光渐冷:“无妨。种子已经撒出去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