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晶破壁
栖梧苑的药圃尚沐浴在午後暖阳中,而皇城大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紫宸殿内,龙涎香自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气息沉凝。
身着玄色常服的女帝负手立于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目光幽深,看不出情绪。
金线暗绣的龙纹在略显昏暗的殿内隐隐流动,衬得她身影愈发孤峭。
一名身着灰衣丶气息近乎融入殿柱阴影中的女子无声跪伏于地,正以毫无波澜的语调,复述着不久前方在栖梧苑後院药圃边的对话。
“……‘磐石虽默,承重千年。根基深厚,方可砥砺锋芒。’”
灰衣人的复述,一字不差,连语气中的细微停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女帝缓缓转过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
她容颜雍雅,眉宇间却积压着化不开的阴郁。
“青晶地脉长老与她的未圆房夫郎,”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质感,在大殿中回荡,“不谈风月,不论私情,倒是在自家後院……兴致勃勃地探讨起农事与根基了?”
她踱步至御案前,指尖划过光洁的紫檀木面。
“谢晚舟……倒真是得了农圣世家的真传,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高昌棉。”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是讽:“‘深植于民田,关乎国本’……他这是要借势,为自己筑一道护身符。聪明,却也天真。南方那些蠹虫,既能让他谢家满门凋零,又岂会坐视他成势?”
提及南方,她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与更深沉的忌惮。
“更让朕在意的是,”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沉了下去,“碧蚕蛊!西域地脉阴毒之物,竟能悄无声息潜入京畿,用在朕亲封的青晶长老身上!南方那些庄园主,为了利益,竟已敢与西域勾结至此了吗?还是说……”
她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疆域图的西陲:“西域的手,早已伸了进来,而朕的朝堂,有人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这才是真正令她寝食难安之处。
内忧未平,外患已现端倪,且以如此阴毒的方式。
陈谷雨能躲过一次,下次呢?这朝野上下,还有多少暗桩?
“陈谷雨提及‘对症之主药’,力求突破,看来她也感知到了威胁,不愿坐以待毙。”女帝沉吟,眼神复杂。这柄她想要的利剑,正变得愈发锋芒毕露,也愈发……难以掌控。
“神殿那边,近日有何动静?”她忽然问道,话题跳转得毫无征兆。
灰衣人始终低垂的头颅微微擡起一丝:“回陛下,神殿依旧封闭,拒接任何朝拜与探视。尤其是……黄晶契主,自陈长老进入稷下学宫後,便再未公开现身,亦无任何谕令传出。”
女帝摩挲玉佩的动作骤然停下。
黄晶契主……
那是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的存在,是大周地脉之力的巅峰象征。
她为何在陈谷雨入学後便深居简出?
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是在暗中观察这个惊才绝艳的後辈,还是……在筹划着什麽?
陈谷雨的崛起,是否与神殿,与那位神秘的黄晶契主有关?
无数念头在女帝脑中飞速闪过。
陈谷雨与谢晚舟那看似寻常的对话,此刻在她心中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这不仅仅是儿女私情,也不仅仅是朝堂党争,其背後,可能牵扯到西域的渗透丶南方势力的反扑,甚至……那超然物外丶却足以左右国运的神殿态度。
“给朕盯紧了三处!”女帝声音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栖梧苑,我要知道陈谷雨每一个异常的举动;稷下学宫,看看她除了读书,还接触了什麽人;还有南方——查!给朕彻查碧蚕蛊的源头,以及南方那几个世家,近半年所有与西域往来的记录,哪怕只是一张货单,也要给朕翻出来!”
“是!”灰衣人领命,身形一晃,如青烟般消失在殿柱之後。
空荡的紫宸殿内,再次只剩下女帝一人。
她走到窗边,望向西方——那是神殿所在的方向,也是广袤西域的方向。
地脉丶农事丶棉种丶剧毒丶神殿丶黄晶……
陈谷雨,你究竟是无意中被卷入这漩涡中心,还是……你本就是这盘棋中,一个连朕都未能看清的变数?
她微微眯起眼,天际,最後一抹夕阳馀晖被浓重的暮色吞噬——
殿内的烛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她眼底深沉的阴影。
夜幕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就在暮色渐合时,稷下学宫东侧的青晶别院,迎来了一位不寻常的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