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姜眉忽然说道,喉间轻笑了一声。
“从前你说话总是让人生气——你也不要道歉,这几日你总是说这样的话,如今想起从前的事,我已经不会难过了。”
“嗯。”顾元琛压下哽咽,轻声回应道。
他想要帮姜眉,只是看着那两条滑腻的青鱼有些不知所措,姜眉从他手里拿过,提着鱼走向溪边。
“你不是说你是客人……既是客人,怎好劳动你呢?”
顾元琛闻言微怔,随即意识到这是眉儿难得的玩笑,便也跟了上去。
溪水清冽,粼粼沥沥,顾元琛安静站在一旁,看着姜眉蹲在溪边石上,挽起衣袖,手起刀落,动作熟练地刮鳞剖腹。
握刀的手势,看得出利落精准,依稀还是当年执剑的模样。
他亦俯下身,掬起清水帮姜眉冲洗鱼腹内的血污。
“我们要洗净些。”她轻声叮嘱道。
“也不知小珍如今好些了没有,此前她见了红色的东西都害怕,前些时日好些,却还是怕血。”
“她还小,总会好起来的。”
顾元琛为姜眉摘下了肩上的一片鱼鳞,顺势提起:“眉儿,若你今後放心不下小珍,我可将她托与兰家抚养……我的母妃是兰夫人,故而我与溧阳兰氏一族也算有些交情。”
“前些时日你问我此事,并非是我不愿,是我想为小珍选个好去处。”
姜眉手上动作未停,只低声道了句:“多谢你……我也没有怨你,我也不知道如今我们算什麽,那日我求你时,也当是一时犯蠢了。”
顾元琛无法回答,他也不知如今二人之间算什麽,似乎连有情人都算不得是。
“那我明日便去城中拜访兰家,”顾元琛呢喃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应当尽早去做……”
姜眉正专注刮洗手中的鱼,一时未及深想他话中深意,只轻轻“嗯”了一声。
吃过午饭,两人在距离小屋不远处选了个向阳的小坡地,安葬了姜盈。
姜眉静立了许久,从怀中取出一个颜色陈旧的小口袋,将里面的坟土倒出,与姜盈相伴在一起。
回到小院,姜眉把那小口袋下已经泛黄的信交给了顾元琛。
“这是何永春给我的,只是那年我看到的时候,有些晚了。”
这些年,她从不敢再读一次这封信,不愿想起当年行宫中于月下初读时那般肝肠寸断的痛。
那时姜眉以为,斩断一切便是解脱。
错过太多,误会太多,如今看来,前尘旧怨,竟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谢谢你为我安葬了二妹,元琛。”
她喊了顾元琛的名字,不再是以一个疏离的“你”字相称。
顾元静默良久,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他在盛宁四年秋狩前夜就已经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
他只是想听姜眉亲口回答。
“眉儿,那日行宫之中,我说要带你离开,你不愿意,可是因为那时你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想让我亲眼看你一点点油尽灯枯?”
溪水流淌,风声掠耳,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姜眉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或许是吧。”
她承认了,声色却飘忽不定,目中水光烁摇。
“我也说不清当时为何那般想,许是我怕死了,也或许,是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她苦笑道:“不知为何,那时竟有那麽多误会……不过,我不後悔离开。”
“定然不能後悔啊,你应当离开的。”
顾元琛笑了,垂眸时却眼泪簌落。
“有眉儿这句话……便足够了。”
两人吻在了一起,目中的泪水也交融着,濡湿了彼此面颊。
分明是一个吻,本应相昵相恋,却是浸透了无边苦涩,一如六年前顾元琛最後一次借着喂药之名绝望地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