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别这麽说。”江泛予心中一紧,隐约猜到了老人接下来的话。
在一旁独自看绘本的汝常煦见老人落泪,他放下手中的手,小小的人伸长手臂够到餐桌上的纸巾後,哒哒地跑过来抱住常奶奶,稚声稚气地说:“太奶奶不哭。”
“煦煦他很懂事,很听话,从来不闹人。”常奶奶接过重孙递来的纸,泪落得更猛了。
浑浊的泪水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她握住江泛予的手,“孩子,好孩子。我们,我们恳求你,求你让他以後跟着你生活吧……”
说着,老人竟颤巍巍地要向她跪下。
江泛予慌忙伸手死死托住常奶奶的手臂,“您别这样!快起来!”
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江泛予最终同意把汝常煦带在身边。
她在办妥所有相关的领养手续後,又看了看两位孤寡老人,提出想接他们一同回南起市生活,彼此之间好有个照应。
老人家一齐摆摆手,常奶奶望着窗外林立的高楼,眼神飘向遥远的故乡:
“不了,孩子。我和老头子本就住不惯这高楼大厦。
当初来这儿,也就是想着能帮衬点阿琣和婉婉这两个孩子,让他们日子轻松些。
现在……他们不在了,我们在这待着也没意思了。我和老头子商量着,打算回乡下老屋。”
常爷爷也缓缓点头,声音沙哑平静:“人啊,到底……还是要归还故乡的。”
江泛予见此,没有再劝。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总渴望能像妈妈那样,无论遇到什麽事都能游刃有馀,从容不迫。
她渴望长大,渴望变得稳重周全,足以应对世间所有纷杂。
可真正长大後,江泛予才彻悟,世间太多事情的发生,根本由不得自己选择。
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仿佛站在命运的岔路口,牵一发而动全身。
痛苦像无声的砖石,一块块垒成高墙,将她围困。
她努力地扒开一条缝隙後,却发现身边的人,正一个个悄然离去,留给她无尽的空旷和回响。
—
南起市对江泛予而言,同样是一座被回忆浸透的痛城。
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转角,都充斥着太多她和陈岁桉年少时的回忆。
她以校友的身份重回南起中学,十多年光阴流转,校园里的光荣墙换了一茬又一茬。
鲜亮的面孔洋溢着蓬勃的朝气,但墙上再也找不到那个能把证件照拍出潇洒不羁模样丶让她当年偷偷用目光连线无数次的少年。
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嬉笑着从她身边跑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被这根无形的线刺穿,无数个相似的午後呼啸着从中流过。
校园内的桂花开得正盛,甜腻的香气裹挟着被封存的记忆,汹涌地破土而出。
【我叫陈岁桉。耳东陈,岁寒松柏的岁,桉树的桉。】
【别怕,以後放学,我陪你走这段夜路。】
【这次期末考试,该轮到你锋芒毕露了,同桌。】
【生日快乐,小鱼。】
【小鱼,我喜欢你。】
【从跟你在一起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分手。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姐姐,我很想你。】
【Sheismydestinedwifeinthislifetime。】
【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
【小鱼,我很开心能和你有个家。】
【我会躲起来掉眼泪的,姐姐。】
【等我回来。】
那些清晰得如同昨日的声音,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江泛予看着一群学生从眼前走进大礼堂,想起当年《与妻书》的话剧。
【卿卿如晤,至死不渝。】
她再见刘严时,对方头发白了一大半,眼尾处的皱纹也更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