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怎麽样?家长会开得还行?那臭小子真是乐不思蜀了,也不知道给他妈打个电话?”
贺承铮嫌发信息麻烦,溜达到洗手间,关上门,灯都没开,单凭手里光亮,就坐马桶盖上点了根烟,给她打语音过去。
“你儿子都挺好,今天学校运动会,累睡着了。”
“购物卡送了吗?”
贺承铮吸了口烟,又徐徐吐出,“人家不要。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爱他妈购物。”
“是啊,我後来也觉得欠考虑,多招摇啊,去刷,心里也不踏实。”苏鸿顿了顿,似是略作思考,又说:“这样吧,我前两天去银座六丁目的爱马仕配货,弄了条羊绒围巾还不错,本来不戴我就卖了,回头我给你寄过去,送她吧。”
贺承铮一听,笑了,“苏鸿,她个小学老师,连个正式工都不是,戴爱马仕,你脑子没泡吧?”
“哎呦我的强强,不就个破围巾?再说,没牌的我也不太会买啊……我还能给她织一条?这是多大的面子?”
她连珠炮似的,娇滴滴的声音在密闭的黑暗里荡漾着,沉默片刻,贺承铮长长呼了口烟,突然笑了。
“就织条围巾,面子很大吗?”
“妈呀,这还不大?”苏鸿叫得夸张,“织围巾搁过去都是定情的!我妈追我爸,织了多少围巾和毛坎肩才追上啊,你以为是编麻花辫儿呢?真是……谁闲的干这个,我宁肯多花点钱也不愿受这累。”
贺承铮又淡笑一声:“你妈还干这个呢。”
“可不,你看见我,就该知道我爸年轻有多好看,就这模样的,围巾也不够啊,还得请吃饭,写信,打电话……”
贺承铮就这根烟抽得最舒坦,抽到底,才笑着把烟掐了。跟这女人少有聊得好的时候,今天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意满神舒地收尾:“行,睡了。你上次说的碟,想办法弄一箱回来,我有个朋友要。”
“知道了,就知道你们男的埋骨灰盒里也离不开这个。”
挂了电话,贺承铮又低头静默了一会,倏然,打开一段语音,幽暗里,他再度细细听了一遍,才扔了手机,走进浴室。
热水淋漓,四壁空空,腾然的蒸汽里,他一只小臂撑着墙面,听那声音又颠来倒去不知回荡了多少遍,一擡眼,大理石墙面似乎发起光亮,映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许久,指骨在墙上按出声响,水漫过暴起的青筋,他低低松叹出一口气,任水漫无目的地冲刷,流走蠢蠢欲动的一切。贺承铮抚过荡在头发茬上的水,呼口气,再度裹上浴巾,骤然身体全空地坠入床上,深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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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第一天的焦灼赛事,共青团路二小第二天的教师比赛现场,大家已经显得无精打采。
老师们魂不守舍地站在操场上,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背着手,一个有力气的都没有,看样都准备应付了事,心里想的都是下午的半日假期。
天太冷,风又大,好多赞助商今日都缺席没来,但白友杏还是在主席台上看到了贺松柏的身影。他真是个好爷爷,为了贺小锦,这样的冷天坚持出席,几缕头发在风中长长地飘摇。
很快轮到女子垒球赛事。
白友杏第一发就扔出了三十八米五的好成绩,全场师生脑袋齐刷刷地随着飞出的垒球转动,落地一刻,发出“哇”的惊叹,又暴起雷动掌声。
主席台上领导嘉宾也纷纷鼓掌,白友杏呼了口气,活动了下腕子松乏肌肉,心里暗叹自己真是宝刀未老,这一下,比她之前最好的成绩还好,已经稳稳进决赛了。
决赛在半个小时後正式开始。
临近饭点,有赞助商送来了成箱的玻璃瓶鲜奶,盒饭也开始入场派发,操场一时间热闹起来。
白友杏决心不在意这些,她不能被环境打扰心态。这回她有个四十米的目标,是共青团路二小的校女子垒球记录,也会再度刷新她个人的最好成绩。
如果能扔出四十米以上,她的照片和名字就会印在学校的荣誉楼墙上,那样,不光是校领导,就是区领导,市领导,来检查时,也都会看到她白友杏的大名。
必须破纪录。
终于轮到她了。白友杏深深吸了口气,在肺里沉了沉,又吐出去。拿起球,举到身体右侧,同时发力一转,猛地将球远远一掷。
这颗球初速度极快,出手角度不大不小,十分标准。
白友杏刚一脱手就觉得手感很好,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这颗球移动的方向,看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又在最後一刻,全力而落。
先是一人惨叫,全场几百双眼睛同时瞪大,又猛然发出齐声尖叫,惊恐至极,划破了冬日干凛的净空。
白友杏遥远的视线里,球一跳一跳,弹动着滚远了,而落球的位置正躺着一个人,头顶冒起了一个大包。
心是在一瞬间冷的,视线却愈发清晰起来。
被她砸晕的,不偏不倚刚刚好,正是特邀赞助商贺松柏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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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包小霜女士:今天右眼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