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不知怎麽,晕车厉害,白友杏抱它下来时,嘴里一直冒泡泡,也只好找了颗就近的树把它拴住,顺顺毛,让它自己透透气。
距离夏白老师掐算的时间尚早,白友杏看贺承铮瞧了一眼表,一时也压了眉头,望着眼前萧索的北风把一地落叶卷了又卷。
就快过年了,又是个周一,大街上空无一人,更显得天寒地冻,萧索无聊。白友杏也闷了一口气,索性把手塞进贺承铮的右口袋里暖和着,只等两点到来。
身後是民政局工作人员刚午休完还未褪尽的懒怠,负责抽号的,站在玻璃门後,一边打哈欠,一边来回逛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头,时不时,还擡脚看看鞋底。
风把强强吹得眯起眼,连连退步,白友杏站了这一会,也觉得身上快被风吹透了,不由得把另只手缩进袖口,往里哈气问:“真要等到两点吗?”
贺承铮叼着根烟没打火,“等吧。不差这半个小时了。”
“你跟我妈两个都迷信。”白友杏嘀咕了一声,擡头又见贺承铮把烟拔了,瞥着她说:“这不叫迷信,叫重视,懂吗?大师说你要嫁六十的,我都敢去改身份证。”
“那你说,非不等到两点进,会怎麽样?咱俩就结不了婚了吗?”
“你快给我闭上嘴吧。”贺承铮就烦听这些,捏住她的脸,狠狠摇了摇,稍顿,又皱着眉头把她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淡淡道:“只要你愿意,这婚怎麽都能结。有什麽困难,解决了不就完了,男人不就是扛事儿的麽。”
“那咱们还等什麽?我肯定愿意。”白友杏把脸埋在围巾里,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又在兜里攥了攥他的手,“我有点冷,进去等吧,好吗?”
贺承铮回头看了眼大厅,里面没什麽人,几排座位都是空的,一时也怕她冻感冒了,把烟扔了说行,又说:“狗怎麽办?”
白友杏看强强坚毅地蹲在风里,已经不吐泡泡了,尾巴还在摇来摇去,安下心说:“让它吹会风吧,吹一吹说不定还好得快,拴在树上也不会出什麽问题。”说完,小跑了两步进了民政局大厅。
一看终于来活了,工作人员跺了两下脚,一正裤腿儿,走来问:“两位办什麽业务?”
贺承铮慢悠悠从兜里掏出白友杏的手,“这个。”
“结婚啊?行,结婚现在正好没人,两位直接去窗口办理吧。一号窗口。”
白友杏听完就往里走,贺承铮却站那犹豫了,这时,外面来了对儿离婚的。
男的羽绒服外套了件灰色钓鱼马甲,戴着个渔夫帽,长得特别黑,黑得看不清五官。女的短头发,抱着只花猫。两人还没露面时,白友杏就微微听见有争吵的声音,一路吵来,愈演愈烈,没想到是来办离婚的。
工作人员又走过去:“办理离婚业务要预约,请问两位预约了吗?另外,宠物不能带进来。”
女的说:“我当然是预约了呀!我不预约,难道指望他预约?”说完,斜了身边男人一眼,男的立刻哼笑一声:“你约就约了,废那麽多话干什麽?跟谁不会约似的。”
“你会约你倒是约啊,你眼里除了鱼还有个屁,你懂上网吗你?离婚都得靠我,还把你能的。”
男的指着她:“我警告你啊,出门在外,注意素质!”
“我呸!”女的道:“你有素质你晚上去小西河钓鱼?人河边写着不让钓鱼,那麽大的字,你是瞎还是不认字?”
男的又偏开脸笑:“我当然是瞎了,不瞎我能看上你。”
“我怎麽了?我怎麽都比你强!”女的指着自己,“你看好了,我不光瞎我还脑残呢,不然能跟你结婚?我就是纯有病才会嫁给你!”
“你终于是发现了。我可早就发现了。”
“那我也是比你早一天发现的。”
强强就拴在一旁的树上,两人站在门口一吵,强强也急得跟着叫起来,工作人员倒是见怪不怪,笑了笑说:“好了好了,二位先把小猫安顿一下,然後跟我进来,咱们照例要先调解一小时,有什麽问题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女的一挥手:“不用调解!我看他一眼就够够的,一秒钟也不能跟他过了。”她摸着猫,“我跟我家花花以後要单过。”
男的握住工作人员的手:“领导,您刚才也看到了,我长期处于语言暴力之下,心灵已经很脆弱了。不用费时间调解了,您尽快帮我办了吧,晚点我还得去小西河……”
“你看他原形毕露了吧?”女的笑着一指,男的白她一眼:“谁像你那麽会装。”
女的抻脖子大喊:“你倒是不装!你爱过我麽你?你就爱鱼!你那麽爱鱼怎麽不跟鱼上床呢?”
“我再警告你啊。”男的哆嗦着,指回去,“别造黄谣,注意素质。我爱鱼我怎麽不娶鱼呢?”
女的抱臂笑了:“你也得能钓得上来啊。”
“我去,你这娘们儿……”男的似乎被戳了肺管子,脸一下就气红了,开始撸袖子。
“说到痛处了吧。”女的又一笑,“也就我当初脑子进水了才看好你,你除了我还能钓上啥?易拉罐子,臭鞋底子,烂裤衩子,你一个也钓不上来!”
男的突然火冒三丈了:“你侮辱我就算了,侮辱我钓鱼技术什麽意思?你哪只眼看见我钓不上鱼了?我前天钓那快一斤的大鲫鱼,还没发朋友圈呢就让你这花花吃了。花花,你说,你吃没吃?你快告诉你妈!”
他走过去拉小猫腿,小猫喵呀一声叫起来,挣扎着想跑。小猫一叫女的就跟着叫,女的一叫男的又比着叫,最後强强也跟着叫,整个民政局乱作一团,气氛十分诡异。
贺承铮啧了一声,受不了地站起来,白友杏拉住他:“干嘛去,别动手……”
“动什麽手。”贺承铮也不知道她胡想些什麽,他只是想去把狗绑远点,可偏巧,正有民政局领导带着人从楼上漫步而下,听见一阵人狗混叫後,皱了皱眉说:“哪来的狗啊?快,问问谁的狗,找主人管一管,别把人咬了。”
“是我的。”白友杏立刻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和我老公马上领完证就走。”说完,扯了扯贺承铮的衣角。
贺承铮突然扭回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反应了好久,才说:“还不到点。”
白友杏擡头望了望他,握住他的手,轻轻说:“你用不着信别的,你信我愿意跟你过一辈子就够了。不管命运是不是这麽说的,我都嫁给你。”
贺承铮怔了一瞬,眼底微波浮荡,胸口难抑地起伏,不久,他倏地牵起白友杏的手高举起来,痛快道:“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