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扫过庭院,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新铺的青石板上。萧瓷站在修缮一新的院落门前,目光沉静如水。
“三小姐,这便是您往后的居所了。”管家躬身引路,态度恭敬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院门上方,“琉璃苑”三字匾额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这是老国公亲自题的字,笔力遒劲,透着岁月沉淀的稳重。
白月轻声提醒:“小姐,进去看看吧。”
萧瓷微微颔,抬步迈过门槛。院内青砖铺地,墙角新植了几株秋海棠,花开正艳。廊下挂着鸟笼,里头一对画眉啁啾鸣叫,为这静谧添了几分生气。
“这里和从前大不相同了。”白月忍不住感叹。
的确不同了。萧瓷记得原主记忆中的这个小院,墙皮剥落,窗棂破损,冬日里寒风嗖嗖地往里钻。如今处处修缮得当,连窗纸都用的是上好的明光纸,透光却不透风。
正房内,紫檀木雕花桌椅摆放整齐,博古架上陈列着几件古玩,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萧瓷走近细看,竟是前朝名家真迹。
“这些是”她转头问管家。
“回国公爷的话,这些都是从库房里挑出来的。老国公特意吩咐,务必让三小姐住得舒适。”管家忙答道,“若有哪里不满意,三小姐尽管说,我立刻让人更换。”
萧瓷轻轻摇头:“已经很好了,多谢。”
待管家退下,白月才轻声道:“小姐,这一切变得太快,我总觉得不真实。”
萧瓷走到窗前,望向院中那棵老槐树。树叶已染秋色,金黄与深红交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刮骨疗毒,自然是痛的。但毒瘤既除,伤口总会愈合。”她声音很轻,不知是说给白月听,还是说给自己。
三日前,沈氏被赐白绫自尽的消息传遍国公府。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主母,最终只落得一口薄棺,葬在了萧家祖坟最边缘处。没有葬礼,没有吊唁,仿佛一阵风吹过,便了无痕迹。
“小姐,世子爷来了。”门外小丫鬟通报声刚落,萧景珩的身影已出现在院中。
他今日着一袭墨色长袍,金线绣着暗纹,行走间流光隐现。数月来的操劳让他瘦了些许,眉宇间却少了从前的冷厉,多了几分沉稳。
“兄长。”萧瓷迎上前,微微福身。
萧景珩虚扶一下,目光扫过院落:“父亲让人修葺得可还满意?若有短缺,直接与我说便是。”
“已经很好,劳兄长和父亲费心。”
二人进屋落座,白月悄声退下备茶。
萧景珩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放在桌上:“这是府上这个月的开支明细,你先前管过账,最是清楚。如今府中人事更替,诸多事宜需重新理顺,我想着你来协理最为合适。”
萧瓷没有立即去接,只抬眸看他:“兄长信我?”
这话问得直接,萧景珩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牵起极淡的弧度:“若非你先前暗中收集证据,沈氏的罪证也不会如此快水落石出。你既有此能力,为何不用?”
他话说得平淡,但萧瓷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知道,这位兄长虽与她缓和了关系,却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审视与试探。甚至此刻,院外或许就有他安排的眼线。
“既然如此,瓷儿便却之不恭了。”她终于伸手接过账册,指尖划过封面时顿了顿,“只是有一事,还需兄长示下。”
“你说。”
“沈氏虽已伏法,但她掌家多年,手下人盘根错节。如今要整顿,必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若有人反抗”
“一律按家规处置。”萧景珩语气斩钉截铁,“父亲已授我全权,非常时期当用重典。你放手去做,有事我担着。”
这话便是给了尚方宝剑。萧瓷心下明了,国公府经历此番大变,确实需要铁腕整治。
“瓷儿明白了。”
萧景珩注视她片刻,忽然道:“你与从前很不同。”
萧瓷执壶为他斟茶,神色不变:“人总是会变的。从前瓷儿愚钝,不知自保,如今明白了,若不想任人宰割,唯有自己强大。”
茶汤澄澈,香气袅袅。萧景珩端杯轻抿一口,目光却未从她脸上移开。
“父亲对你颇有愧疚。”他放下茶盏,声音低沉,“他昨日与我言,当年未能护好你母亲,如今险些又”
话未尽,意已明。萧瓷垂眸,长睫掩去眼中情绪。那个威严的国公父亲,对她而言始终陌生又复杂。他默许沈氏多年的虐待,却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公正。爱与愧疚交织,造就了这个矛盾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