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出现。请你不要躲藏。请你依然爱我。请你告诉我,你不会忘记我,而当我们有一天再相见,你依然认得出我的样子,在茫茫人海——
罗晓澍想,也许直到今天,他仍然不肯相信,他会再也见不到妈妈。他和爸爸说,要买下这房子,可莎拉母亲不肯卖。江弘于是在亚店街又买了房子,比这更大更新的小楼,然而他拖来拖去也没有搬走,还是住在这里。
如果搬走了,如果妈妈有一天回来,会找不到他——怀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期待,这或许才是他最大的问题。
阴天,窗前有凉风。戴着护具的右手落在桌面上,是发木的丶僵硬的痛感。
妈妈早已离开,爸爸也已换过好几任女友,迟早会走入新的婚姻,这三个人的家,只剩下他还留在原地,真的有意义吗?
罗晓澍站在那儿,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紫藤架。照片撕掉了,也许将来有一天真的再见,他也会认不出她——
一个声音响起,小心翼翼地:“……应该可以粘好的。”
他回头,看见周清霭站在那儿,两手似乎不安地绞在一起。
粘好什麽,照片吗?
她比划了一下:“粘好之後,可以翻拍,再PS,也许能恢复原样……还能一直保存下去,也不怕被撕掉……”
声音低下去,好像怕冒犯了他似的。
心底那道陌生的泉水,仿佛又开始流动了。罗晓澍抿了抿嘴唇。她这个样子,忽然让他想起那个雨天,她冲到面前来,给他打伞。被他肩头的吉他盒撞到了,也还要固执地紧跟着,把伞撑到他头顶——
“……你帮我吗?”
说出这句话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笑着的。
面前的女孩睁大了眼睛:“当,当然。”
于是他把碎照片归拢一下,递给她。
她接过去,双手捧着,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或者,算了。”罗晓澍说,伸手拿照片。
她却往回一缩手,又站直了,一眨不眨地看他:“我会做好的。你相信我。”
“……好。”
他应这一声,不知怎麽,忽然觉得眼眶发酸,连忙转开脸去。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
她轻柔的声音重又响起:“那个紫藤,真的会开花吗?”
“会啊,五月份,到时候你就可以看见了,很梦幻的。”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再说话。阳光浸透云层,眼前的庭院似乎光亮了几分。掠过脸颊的风,清寒中间杂着春天的煦暖与生长之意。周清霭站在他身旁,瞥见他垂落在桌上的手。
她忽然很想伸手去握一握。
而他好像有所感应似的,低头,左手伸过来,手背轻轻碰一碰她握着椅背的右手。
“你的手好了?”
“……嗯。”
这一点点碰触的暖意,在她心头撞开一朵小花。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麽觉得。
周清霭把照片带回去,心里塞满了有关他的沉甸甸的故事。让她心头酸涩的故事。让她对那位未曾谋面的美丽妈妈生出怨念,也为他所怀有的期待感到心疼的故事。
可她无权置喙。既然他珍视这一切,她当然也要珍视。
她之前在国内大学的选修课学过一点儿PS,不知道够不够用。不够的话,就去学,去练习,反正要把这张照片修好。
她这麽想着,忽然对这个春天多出了新的期待,比如一架紫藤花的开放。比如,一场他所渴念的遇见——
其实她已经爱上了他,就在这一天。只是她真正意识到这一点,又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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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的天气仍然冷暖不定,这一天冷空气突袭,法兰竟然飘起了雪。
卢卡斯去医院,见到罗晓澍时,他已经做完复健,和医生约了下次的时间。
“……没好转吗?”
罗晓澍神色疲惫,只简单“嗯”了一声。
上次医生就说了,目前看来恢复七八成还是没问题的,但要完全恢复到原先的活动程度就很难了。
“要不还是去慕城,找赫曼教授推荐的医生看一下?”一路送他回家,卢卡斯忍不住提醒,“不是说要去上大师课吗?”
“延期了。”
觉出他情绪低落,卢卡斯有点不安。尝试活跃气氛:“那什麽,清霭今天来吗?我可不可以蹭顿饭吃。”
“不知道,她没给我消息。”
卢卡斯看他一眼。
“你怎麽还没跟她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