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爸爸叫他:“晓澍。”
罗晓澍一听声音,就知道爸爸又喝醉了。
“刚才出去那女人,是我们房东对不对?”
他是用德语说的,声音很大,明显是要说给米娅听。
罗晓澍看见米娅转过头来。她脸色憔悴,眼里隐隐闪动着泪光。
“是,她叫莎拉。”他说。
“看看,我说什麽你就是不信!”江弘冲米娅大声,“如果你老是这麽疑神疑鬼,那我们还不如分手!”
竟然当着他的面跟女友吵架。罗晓澍大步往楼梯走,却见米娅站了起来。她的手紧紧捏着提包,看了眼江弘,转身冲出门去。
罗晓澍以为爸爸会追出去,可他只是坐下来,咕咚咚往嘴里灌酒。
客厅里一片安静,罗晓澍忍不住开口:“以後你再干这种事,别想让我给你打掩护。”
江弘扭头看他一眼,擡手就把酒瓶扔过来。罗晓澍早有防备,闪身躲过,酒瓶跌碎在地板上。
“什麽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他大叫大嚷,“一边去!”
虽然知道跟醉鬼不能一般见识,但罗晓澍还是很生气。他直接去车库开车出来。
在空无一人的夜晚街道上驶出二十码,他到底冷静了些。根据经验,只要没人在眼前,江弘的酒疯也发不了多久。
片刻後再回来,果然江弘已坐在地板上昏睡过去。
罗晓澍把他弄进底楼的客房床上躺好,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再收拾了碎瓶子碎盘子。
你为什麽不离开?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卢卡斯曾问过他的话。
为什麽不离开爸爸?让他犯浑,让他醉生梦死,谁又能改变他?
不,他没想改变谁。他只是觉得,离开了这里,离开了爸爸,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罗晓澍拖着脚步,慢慢走上楼,进去自己房间。揿亮灯的刹那,他看到桌上的相框——完整的,崭新的。
他扑上前去,看到相框内修复一新的照片,紫色瀑布,还有曾经的家。
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置顶头像——最後的消息停留在53天前的小松鼠表情包上。他可以给相框拍个照,告诉她他收到了,向她表示感谢——很妥当,对不对?没有什麽不得体,对不对?应该有的礼节,对不对?
可是,又有什麽意义呢?
他已经跟她道过别了。她有喜欢的人,和那个人在一起,她看起来健康美丽,没有什麽不好。
淡紫色的瀑布在眼前流淌。淡紫色的身影仍在眼前晃动。够了。罗晓澍丢开手机。爱而不得也许是种宿命。而她不是妈妈,她不对他的悲喜负有责任,也不对他的爱有回应的义务。
悲伤忽然开始流动——仿佛暗藏在海面下的离岸流,要将他拖向深沉的海底。
而耳边仍有她的影子,像某种值得留恋的音符。源源不断的音符。他爬起来,记下来。他只有音乐了,只剩下音乐可以救他。
--
六月的天气晴朗热烈,是初夏特有的蓬勃气息。灰天使的演出就在法兰大学,简直盛况空前。周清霭她们挤不进去,只能坐在旁边的小山坡上,拿望远镜看。
这场演出的消息居然是许晓筱先得知的。她近来看了不少灰天使的视频,几乎成了粉丝,对乐队成员如数家珍,简直比周清霭还要着迷。
那边祝歆喝着穆骏玮请客的奶茶,对于周清霭拒绝他十分不解。
“……条件这麽好你也看不上?”祝歆摇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清霭不高兴:“你别又替他说话,一杯奶茶就把你收买了是吧。那之前罗晓澍还请你吃巧克力了呢!”她脱口而出这句话,自己也有点发怔。都不再联系了,她怎麽还拿他说事。
“切,你生病那麽久他都不出现,那能有戏吗?”祝歆拉住许晓筱,“筱筱,你倒来说说看!”
许晓筱当真想了想:“虽然这麽说不大好,但真要比的话,我觉得还是罗晓澍更有魅力,毕竟人家选巧克力那品位,比这位选奶茶的品位高多了。”
祝歆直撇嘴:“这才是一盒巧克力就被收买了呢!”
“不,我是被他的音乐收买啦!”许晓筱拿着一只口哨,“待会儿你们可要卖力捧场!”
穆骏玮又把冰淇淋球买来了,然後坐在周清霭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她不知道他怎麽这麽厚脸皮,可是又赶不动他。
灰天使终于上场了。
今天的罗晓澍是略显凌乱的半长黑发,她一开始差点没认出。破洞牛仔裤,黑色T恤,看起来与弹钢琴的他迥异,完全是张扬桀骜的摇滚少年。台下的女生疯狂尖叫,周清霭几乎也要尖叫——他太酷了,太厉害了,她从来不知道他的吉他能弹得这样好——整个舞台都在血红的夕阳中燃烧着热烈的气氛。
最後一个音符落下,罗晓澍甩了甩额头的汗,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引得台下又是一阵尖叫,小山坡上也是口哨连连。周清霭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卢卡斯和奥托拍他的肩膀,相互击掌,然後他又走去架子鼓那边,和雅各布击拳……每一个动作都帅得发指,连在台上走动的样子都很帅,她恨不能有一架高清摄像机,无时无刻都对准他,不错过哪怕一道头发丝的摆动——她这些天都有好好学习摄影,她不应该坐在这里的,她就应该像索菲亚那样,到舞台上去,近距离追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