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从业多年的刑警,她见过太多惨烈的现场,但此刻还是感到喉头紧——在这间病房里看到的每一样都在提醒着她,眼前这个虚弱到连呼吸都费力的女人,才是那场威亚事故中最惨烈的受害者,也是她此时此刻的问询对象。
程凛的指节在笔录本上轻轻叩击。
职业操守与人性关怀在她心中拉扯。
然而职业本能很快压过了那丝动摇。
程凛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录音笔上的警徽,金属的凉意让她迅找回状态。
专案组的内部通报已经明确指出,包括谢折卿在内的所有剧组核心成员都需列入嫌疑人排查范围。
按照程序,她必须快完成这份问询笔录。
“您继续。”
程凛的声音不由自主变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
她不动声色地将上半身微微前倾,左手肘撑在膝盖上,右手握着的黑色签字笔已经在笔记本上划出数行利落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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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与纸张摩擦出细密的沙沙声,像是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与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形成奇特的二重奏。
程凛的余光瞥见谢折卿输液管中的液体正以缓慢而规律的节奏滴落,每一滴都像是时间具象化的刻度。
放在床头柜上的录音笔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在白色医疗设备中显得格外醒目。
程凛暗自庆幸自己始终保持着纸笔记录的老派习惯——谢折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水,再好的录音设备恐怕也难保音质。
她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又往胸前收了收,让笔尖的轨迹完全隐没在自己的阴影里。
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半页,某些关键词被她用特殊的符号标记出来,在整齐的行列中格外显眼。
窗外的树影忽然摇晃起来,一片梧桐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程凛的笔尖也随之微微一颤。
谢折卿的叙述如同秋日里断续的蝉鸣,时而清晰,时而隐没在艰难的喘息中。
她的声音很轻,每个句子都需要在胸腔里酝酿许久,才能艰难地越过干涩的喉间。
她的声音在说到某些字眼时会突然低下去,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掐住了咽喉。
程凛注意到她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那棵梧桐树,瞳孔微微扩张又收缩,仿佛那里有一块看不见的银幕,正在循环播放着事故当天的每一个细节。
就在触及最关键的情节时,谢折卿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的手指猛地攥紧被单,指节因用力而白。
一阵对她来说稍显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震得她整个上半身都在颤抖。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随着她咳嗽的节奏晃荡,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屏幕上原本规律的绿色波纹变成了尖锐的锯齿状。
程凛下意识站起身,手掌悬在半空却不知该不该落下。
她看见谢折卿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谢女士,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程凛的眉头拧成一个结,手指已经悬在床头的呼叫铃上方。
但谢折卿只是摇了摇头,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不……不用……让我说完……”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要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未完成的画面刻进现实。
在谢折卿坚持把刚才被咳嗽打断的内容说完后,监护仪突然出尖锐的警报声,绿色的心电图开始剧烈波动。
程凛看见一滴鲜血从谢折卿的唇角渗出,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真的不用叫医生过来吗?”
程凛蹙眉,神色担忧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渗出鲜血的女人。
谢折卿摆了摆手,又咳嗽了几下才平复呼吸。
“能麻烦……您帮我倒杯水吗?”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气音。
程凛立即将笔记本和签字笔搁在椅子上。
她动作利落地提起暖水壶,滚烫的水流在杯中激起氤氲热气。
又拧开放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倒出一部分兑入热水。
水杯里的吸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慢点喝。”
程凛俯身拿着水杯将吸管送到谢折卿唇边,另一只手虚扶在她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