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瞳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岳山原看见一道暗沉的灰影从墙壁里钻出来,那影子在空中划过几个圈,又射向他们所在的方位。他一把揽过兴瞳,侧身罩住他,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切如常。
兴瞳将脸颊搁在他的掌心:“怎麽了?”
岳山原皱起眉,他不知道,他抓不住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他犹豫着重新躺下来,他们并排着躺了一会儿,这次却又轮到兴瞳睡不着了。
——他看到了门口的画报。
那是一张蓝色的画报,画面正中有两个人,一个金发蓝眼,一个黑发黑眼,他们手里举着一瓶汽水,脸上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布兰温,亚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兴瞳默念那句广告语,惊恐的是,他没有关于这张蓝色画报的任何印象。
如果它曾经就贴在这里,那麽我应该记得它,对麽?
所以,“那个声音”唯独抹去了关于这张蓝色画报的记忆,为什麽要这样做?
除了这段记忆,还有什麽是被抹去的?
如果连这样微小的细节都可以被篡改,那还有什麽是真实的?
兴瞳知道,至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曾经。回忆中的少年没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他也没有,直到一切结束……
可结束又是怎麽发生的。
兴瞳烦躁地翻了个身。
岳山原搭在他身侧的手动了动,轻缓地顺着他的背脊。
兴瞳突然想起脊骨融入的那座“并不存在”的神塑像,想起他面对岳山原时脱口而出的“长官”,想起他总是试图用指尖摩挲什麽的动作……他陷入混乱,随混乱而生的还有恐惧。
身体的异状被短暂忽视了,直到岳山原翻过他,拿手来试他的体温,兴瞳才意识到史莱姆永远不会沉寂,就像那些总是悬而未决的谜题。
他被擡起一条腿。
史莱姆引起的燥热得到缓解,又紧跟着变得更加汹涌。他不得不环住男人的肩膀,分不清他和床谁晃的更厉害,不久之後,他又被男人翻了个面,于是视野里的床单和床头的栏杆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床单被他揉的发皱,湿漉漉的膝盖丶脚趾和手肘都是罪魁祸首,某些时刻他感到自己就要跪不住了,却不知道为什麽始终没有趴下,男人吻他的後颈,他满眼泪水,舌头都有些发麻。
他大概需要食物,或者至少需要补充一些水分。
他胡乱地在问岳山原一些什麽,可他听不清,也记不住男人的回答。
窗外,天空开始变亮。
兴瞳突然绷紧脊背,擡起一只手攥住床头的栏杆。
几秒钟後,岳山原的手覆盖上来,手指插进他的指缝。兴瞳努力擡起头,疯狂摇晃的视野中,那张海报就正对着他悬挂在门口,海报里的人举着汽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兴瞳确信他们在看,尽管那只是一张海报,尽管海报里的人是个平面……耳边,呼吸声和心跳声杂乱不堪,嘈杂的声响中似乎隐约有人在窃窃私语,那是很多细碎的人声汇成的一股洪流。
终于,那些声音都消失了。
他盯着门口的海报,手被男人扣在床头,摇动的床板和滴落的汗水逐渐合上某种特殊的节奏。
“……好奇怪。”他听到自己在和岳山原说。
岳山原自始至终没有回答过他,于是他继续断断续续地表达自己:“……长官……这里…这里不对……”
背後的人依旧沉默,只是动作间,兴瞳的声音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他意识到岳山原或许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可他没有办法解释。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稀薄的晨光变得浓郁,天空从墨色变成了灰蓝色。
某一瞬间,他瞪大双眼,视野里的蓝色海报炸成一片炫彩,床板的晃动戛然而止……
他倒下去,肌肉在痉挛。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房间里的陈设就陡然变了。
——他们回到那间杂物室。
他躺在医疗舱,温暖的治疗液包裹着他。而不远处,岳山原半跪着靠在舱门外,一只手紧扣住舱门,指骨被夹的血肉模糊——兴瞳指尖一颤,他们几乎同时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