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不敢见老头儿,只能躲在柱子後面,等人走了才敢出来。他垂眸望着自己身上的橡胶围裙,上面的血污还清晰可见。
他哽咽着道,“我杀了一辈子的猪,怎麽也没想到最後沾到手上的是人血。”
他用手使劲儿地搓了搓橡胶围裙上的血污,却发现怎麽搓也搓不掉,最後只能无力地垂下双手。
眼框里的泪水终于兜不住,自他眼中滚下,“我还能投胎做人吗?”
他想,如果可以,他来世一定积德行善,好好做人。
“去了地府就知道了。”沈一尘微笑着道,“是非对错,是做人还是做畜牲,地府功过簿上自有论断。”
“我不知道他还有个智力残缺的儿子,我要是知道……”
“怎麽?”谢灼冷笑了一声,“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这麽做了?”
老王哑口无言。
多说无益,谢灼侧头对鬼道然道,“送他走吧。”
鬼道然点点头。
等老王走了之後,他消失的地方又滚出了一颗红珠。
谢灼将两颗红珠拢进手心,看来他们的方向没有错,这一路走来,找回的珠子越来越多,只是不知道这次想起的又会是哪段记忆。
四人走出巷子口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细雨带着清晨的风,掠过人的皮肤时,激起一片凉意。好似一夜之间,便入秋了。
沈一尘依然撑着一把黑伞,风吹过来时,他偏开头咳嗽了一阵,连带着撑伞的手都在发抖。
谢灼站在伞下,听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无声地接过了沈一尘手中的伞。
沈一尘见状愣了一下,随後笑着道,“今天好像降温了,有点着凉。”
“你那哪儿是着凉,明明是…”陈长生话说道一半,在看见沈一尘的眼神时,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谢灼抿了抿唇,没有搭理两人,主要是没搭理沈一尘。
沈一尘见谢灼不吭声,又看了看不偏不倚挡在自己上方的伞,“这伞…”
谢灼仰头看了看伞,馀光瞥见沈一尘被伞遮住了一半视线的眼睛,终于开了尊口,“你要不乐意,就自己打。”
沈一尘笑了,“怎麽会,我是想说…”
他垂眸望向谢灼漏在伞外那半边肩膀,看着那些如细丝般的雨自谢灼的身体穿过,随後落在地上,他突然又止住了话音。
沈一尘话没说完,谢灼皱了皱眉,“说什麽?”
“没什麽。”沈一尘摇了摇头。
他其实想说,这伞本来是给谢灼准备,但今天没出太阳。他差点忘了,谢灼是鬼,雨水打不湿他的衣裳。
此时,站在雨中被淋了一身的鬼道然望着身後不远处的两人,“他俩怎麽不走,站那儿干什麽呢?”
同样站在雨中的陈长生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回到旅馆之後,沈一尘难得的没有跟谢灼再说什麽,倒头就睡了。
陈长生和鬼道然都回房间补觉了,谢灼一个人撑着脑袋盯着沈一尘看了一会儿,也不自觉地困意上涌,最後他握着两颗红珠,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那些纷杂的往事便开始一股脑儿地涌进了梦里。
……
这一年的中秋时节,城内没有往日那般热闹。谢灼瞎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回了谢府。
路过书院时,谢安宁跟贺书正在院子里抄书。
准确地说,是谢安宁抄书,贺书做监管。
谢安宁这次不知道又是犯了什麽错被老先生罚的,抄写的纸张都已经垒成厚厚一叠。
谢灼看见的时候,恰巧看见谢安宁将墨笔往桌上一搁,“我不写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女子和男子一样,也能练武从军,保家卫国,我错在哪儿了?”
贺书见状,熟练地拿起笔,接着谢安宁没写完的地方继续续写起来,一边写一边说,“先生不是罚你想练武保家卫国,他罚的是你那句‘不学书了’。”
谢灼只瞧了一眼便朝着谢无忧的院子里走去,至于两人最後又说了些什麽,他也不知道。
院里的桃树叶落了一地,谢灼一进来便看到了坐在树下的谢无忧,元卜也站在旁边。
谢无忧盯着手中的书信,眉头微蹙,他看得认真,连树叶落在茶杯里都没有察觉。
谢灼勾着脑袋扫了一眼,“师父的信麽?”
谢无忧擡眸看见谢灼,蹙起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一点,“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谢灼撇了撇嘴,翻身坐到了桃树上,“今年的中秋不热闹。”
“这个节骨眼儿上,哪还有人过中秋呢?”元卜在一旁愁着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