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府家仆丫鬟呼啦啦围上来问安,他颔回应着。
目光扫过熟悉的亭台草木,心头突然一颤原来这五年里,是柳如烟一直派人清扫打理。
她竟始终让人守着这宅,固执地认定他只是倦了需歇息,迟早要归家。
站在回廊下,他这才真真切切觉出五年离散给陈府凿出的亏空。
耳畔骤然响起笑三笑那句阻截千秋大劫的嘱托,喉间像堵了团麻线。
恨意原是拧着的,此刻却自己松了劲。
何必再缠搅那些恩怨?
岁月自会抚平沟壑。
眼下顶要紧的,是把陈家跌落的招牌重新扶起来。
晌午查账时,苏清宴瞥见陈文轩在钱庄里吃茶。他搁了算盘过去问老爷,这些日子怎总不见老夫人?
陈文轩摩挲着茶盏沉默片刻,声线沉了沉娘亲…在你走后的第三年过世了。
什么?苏清宴手里的账册啪嗒落在柜上,老夫人身子向来结实……
承闻,陈文轩按着他颤的手腕,老人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叮嘱定要寻你回来。她说…陈家的人,总要团团圆圆的。
这话像根针直扎进心窝子。
苏清宴眼前闪过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他这活了几百年不老不死的永生人,唯独在老夫人身上尝到过母亲疼爱的滋味。
就像四百多年前亲娘那样疼他护他。
老太太待旁人向来宽厚,待他却比亲骨肉还亲。
老爷,他喉结滚动着,带我去给老夫人磕个头罢。她拿我当亲骨肉疼…如今走了,我这心里…后话被哽咽碾碎在齿间。
陈文轩红着眼圈重重点头明日…明日就带你去。
陈文轩说完便转身没入廊檐阴影里。
苏清宴这几日和陈文轩、王雨柔说话,总觉得他们心里压着事。
他问过他们,连柳如烟那儿也探过口风,可每回都被拿话支吾过去。
他暗自琢磨莫非陈家又摊上祸事了?还是招惹了难对付的硬茬?可我都回来了,怎么倒瞒着我,或者还是对方来头大,怕我出事不告诉我?
他打定主意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当夜,他悄声摸到江陵府顶有名的青楼烟波阁。这地界向来是达官显贵扎堆找乐子的去处,也是城里消息最灵通的窝子。
苏清宴刚跨进门槛,正撞上老板娘云裳夫人。那风韵犹存的妇人眼尖,扭着腰就迎上来
哟!这不是陈记那位石大掌柜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佛也肯踏进我这小庙?
苏清宴抱拳一笑夫人别来无恙?心里头闷得慌,原本想去酒楼灌两盅。他抬下巴点点雕花门廊,既到门前了,讨您杯酒解解愁?
好说好说!石掌柜快里边请,我这就喊顶好的姑娘陪您吃酒。云裳夫人脆声应道。
苏清宴心念微动既撞见云裳夫人,正好探探陈府这些年的风声。指不定能从她嘴里掏出我离开后这五年的底细。
他抬手虚拦夫人不必张罗姑娘。若肯赏光,陪石某喝两盅便是,酒钱算我的。
云裳夫人晓得他是陈府的顶梁柱,这般客气相邀自然不能推脱石大掌柜这般抬举,我就腆着脸作陪了。
说着便将他引至雅间。苏清宴扫视房间,不由叹道云裳夫人好本事,竟把烟波阁拾掇得像皇宫似的。
满屋的摆设奢华得晃眼,舌头都捋不直词儿来形容。
云裳夫人约莫三十六七岁,恰似熟透的蜜桃淌着汁水的年岁。细看那双眼,却沉着远韶光的世故寒潭。
饱满的鹅蛋脸裹着定窑白瓷般的皮肉,腻得晃眼。
两道长眉斜飞入鬓,衬得底下那双凤眸更显风流——眼尾钩子似的挑着,不笑时压得人喘不过气,笑时漾开的细纹里却淌出蜜与刀。
菱角唇终日噙着朱砂,唇角弯起的气韵总像噙着半场春梦。
最勾魂的是那身子骨。
高挑身量绷着身云水蓝苏绣褙子,胸前鼓胀如雪岭崩云,腰肢偏生掐得比酒盅还细,臀线却似满月撞进绸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