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被抛弃,原来,是他先推开了那个想要紧紧抓住他的人。
一滴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挣脱眼眶,砸在地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丶深色的圆点。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一只温热的手,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落在了他的头顶。
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笨拙地想要安慰他的少年。
江逾顷浑身一僵,眼泪掉得更凶了。
那只手在他发顶停留了片刻,然後缓缓向下,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将他轻轻揽了过去,让他的额头抵在了对方没有受伤的丶温热的肩窝处。
熟悉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水味,瞬间将他包裹。
这是一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却带着一种无声的丶强大的安抚力量。
江逾顷没有挣脱。
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对方病号服的衣料。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僞装,在这一刻彻底卸下。他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孤舟,疲惫地停靠在这片温暖之中。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点滴液规律的滴答声。
过了很久,江逾顷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有些窘迫地直起身,不敢看代承霁的眼睛,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谢谢。”
谢谢你的相救。
谢谢你的守护。
谢谢你的……不放弃。
代承霁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鼻尖,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丶带着依赖的脆弱模样,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麽东西融化开来,漾开一圈极浅极温柔的涟漪。
他擡起没受伤的右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眼角残留的一点湿意。
然後,他收回手,重新靠回床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个温柔的举动只是江逾顷的错觉。
只有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情。
“嗯。”
他应了一声。
声音很轻,落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江逾顷的心底,漾开了层层叠叠丶永不消散的涟漪。
“谢谢”与“嗯”。
跨越了十年的隔阂与伤痛,在这一刻,化作最简单的两个字,完成了一场迟到太久的和解,与心照不宣的确认。
有些东西,不必言说,已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