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净化丶过滤的东西,也是让保存好的水不渗进黄土里的东西。
他们这里有天然的红泥,几千年前形成的好东西,挖来敲碎丶用水和黄土搅拌,做成泥钉,均匀捶打在水窖的壁上,这样天然的防水层就能做好了,这东西还有祛除异味的效果。
这些事是裴赢和一个熟手的老汉做的,在院子里捶打红泥丶加水搅拌,烈日晒着,褂子敞开,身上的汗水顺着黝黑结实的肌肉淌下来,头上的白汗巾也湿了。
小哑巴蹲在一边看热闹,用细白的手抓那黏糊糊的泥巴。
老汉叼着旱烟,笑眯眯看他,问他:“你多大了?”
他说话语气跟逗小孩儿一样,漫不经心的,闲闲散散,因为小哑巴不会说话,他们就觉得他傻,只是这老汉并没什麽恶意。
小哑巴笑着在泥巴上写了俩数字。
裴赢拿着铁掀闷头和泥,看了一眼,小哑巴写的是“19”。
裴赢今年24,比他年长五岁。
老汉倒是愣了一下,他狐疑道:“你知道我说了什?”
小哑巴眨眨眼,轻轻摇头,表情木呆呆的,有种茫然的傻气。
裴赢想笑,低下头接着弄那泥,馀光一扫,小哑巴狡黠地对他挤了挤眼。
裴赢手下动作微顿,轻咳了声,继续干他的事。
水窖弄了好些日子,眨眼八月都要到头了,防水层弄好了,崔田请一群邻居吃饭,宰了个羊,也算是大方了。
宰羊的时候裴赢没搭手,他坐在屋里和邻居一块儿抽烟。
窑洞本身也没多大,这些天进进出出裴赢对这家人家的布局也有了点印象。
坐在那盘炕上,裴赢心里想着,小哑巴和一家子挤在一块儿睡,每回出去找自己,能不被人察觉吗?
外头有人呼喊了声,说话的邻居起身,说:“我去看看。”
就剩裴赢自己在屋里了,他扔了烟蒂,准备也出去看看,动作忽然停了停。
他看着屋里头摆弄毛线团玩的女娃娃,开口道:“你大哥跟你们住在一块儿吗?”
女娃娃擡头看他,憨厚地摇摇头。
果然。
裴赢问:“他住在哪?”
这家里不就这一个屋吗?
女娃娃伸出手指头指了一个方向。
裴赢看过去,她指的地方,是一个低矮的门洞。
那晚上他和小哑巴就是在这里偷偷亲嘴的,只不过那天不是从这里进,而是外头的门。
屋里人来人往,没什麽人注意他,他迈步走过去,撩开帘子,往里头看。
里边有一股沉粮的气味儿,和小哑巴身上的有点像,里边堆着些架子和麻袋,应该是个小仓库。
门上的阳光照进来,里边光线黯淡逼仄,有一张木头搭成的床,紧靠在墙角的地方,上面铺了被褥。
裴赢转过头,问那女娃娃:“为什麽不住在炕上?”
那女娃娃还没答话,崔田从外面进来了,裴赢放下帘子,没再吭声。
这水窖算是修完了,大夥儿凑在一块吃吃喝喝,吃了半晌午。
小哑巴蹲在地上喝羊汤,他仍是不上桌的,哪有空就蹲在哪里,碗里没有几块肉。
裴赢就坐在他不远处,一擡眼就能看清楚,他看着小哑巴低眉顺眼地缩着,人经过时,唯唯诺诺东躲西窜,像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裴赢眉头皱着,伸手拉了拉他,想让他坐下。
一屋子汉子在喝酒,婆姨聊着天,没人留意他们。
小哑巴擡起头,看见是他,连忙对他使眼色,生怕别人看见一样。
裴赢心里憋闷,站了起来,恰巧一个婆姨路过添菜,“呦”了声,新奇道:“你家老大有两个头旋儿。”
崔田瞪了蹲在地上的小哑巴一眼,语气嫌弃:“都长一个,就他长俩。”
有人开玩笑道:“长两个头旋儿的心眼坏啊。”
一群人都乐了起来,小哑巴的弟妹掐腰嚷嚷他们才坏,只有小哑巴蹲在地上低头吃饭,脸埋在碗里,无知无觉。
乱糟糟的声音里,裴赢闷声道:“我先走了。”
崔田连忙站起来,道:“才刚吃哩。”
裴赢脸色不好,又冷又硬道:“羊肉吃腻了。”
他只留下这麽一句,就大步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