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上方一个小窗“唰”地推开,小石头睡眼惺忪的小脸露出来。
“爹?娘亲说,卯时三刻前,天塌了也不许吵她。还有,燕窝羹性凉,我和娘亲都不吃。您自己用吧。”小窗“啪”地关上。
沈厌端着那碗凉透的燕窝羹,站在晨风里,一脸凌乱。
他低头看看羹,再看看紧闭的院门和高耸的院墙,嘀咕道:“……不吃早说啊。”
终于等到晚饭时间,沈厌的阖家团圆餐总算能安排上。
他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凌战爱吃的清蒸鲈鱼,之前他观察到凌战每次都会多夹两筷子。
这道菜专门摆在离西跨院白线最近的花厅里。
他巴巴地等着,不许其他孩子动筷。
院门终于开了,凌战带着小石头出来,目不斜视地穿过花厅。
“呃…娘子,小石头,坐下一起用饭?”沈厌堆起笑容。
凌战脚步未停:“我们在院里吃过了。”
沈厌:“……”
小石头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桌上孤零零的鲈鱼,小声道:“爹爹,娘亲说,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是契约精神。您也快吃吧,鱼凉了腥。”
说完小跑着跟上母亲。
沈厌看着母子俩消失在院门後,再看看桌上丰盛的菜肴,拿起筷子,对着那条鲈鱼叹了口气。
“孩子们,开饭,都给爹多吃点!”
“遵爹爹令。”
几日後的一个午後。
沈厌兴冲冲地拿着一卷装裱精美的《神童诗》来找凌战。
终于让他碰到了值得显摆的大事。
他不敢进院,又在白线外摇铃。
这次凌战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刚除完草的锄头。
“娘子!你看!小石头把整本《神童诗》都背下来了!一字不差!”
沈厌激动地展开书卷,“神童啊!将来必是状元之才!那个什麽学堂就不要去了,得请最好的西席…那个,老道士其实还是有两边刷子的。”
凌战面无表情地听完,把锄头递给刚跑出来的小石头。
“後院药圃,东三垄,杂草除净,根要挖出。酉时初刻前完不成,晚饭减半。”
“是!娘亲!”小石头接过快有他高的锄头,二话不说,迈着小短腿就往後院跑。
沈厌急了:“他还不到八岁!这锄头多重!读圣贤书才是正途…”
“圣贤书里,可没说四肢不勤是美德。”
凌战打断他,目光锐利,“天才更需磨砺筋骨,立心正德。否则,才越高,祸越烈。小石头的教养,你不许插手。”语气斩钉截铁。
沈厌:"……我儿,必中状元——!"
他话音未落,凌战突然将《论语》抛给他,对着小石头道:"背'樊迟请学稼'章。"
"……子曰:'吾不如老农。'"
沈厌卡壳。
"百工之技,圣人所耻?"凌战冷笑,"不辨菽麦者,纵中状元,不过是个蠹国的禄贼。"
院外突然传来玄尘子的咳嗽声。
"咳咳……沈小子,你去年的《齐民要术》还是老道逼着读的。"
沈厌涨红了脸。心头一凛。
想起自己被织机震撼的无力感,又看看儿子在药圃里吭哧吭哧丶一丝不茍挖草的小身影,那股不服气突然泄了。他捏着《神童诗》,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我去工坊了。”
夜深人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