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狡辩!”县吏抓起绣绷要摔,围观的妇人突然涌上来。
卖浆老妇的儿媳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着官袍袖口:“官爷,我家小宝昨日用这线绣了‘学’字,难道也是乱政?”卖胭脂的小娘子举着丝线喊:“我阿爹说这线是祖传的‘问字纹’,您要拆就是毁我家传!”
县吏的脸涨得通红,手腕被攥得生疼,靴尖在青石板上蹭出一道湿痕,最终把绣绷轻轻放回案上:“下不为例!”说罢挤开人群,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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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街角闪过一道玄色身影,林昭然认得那是孙奉惯用的青布小帽——真正的他在宫墙之内,这条消息却是从西市鱼贩口中流出的。
小黄门站在阴影里,望着香摊的目光像春夜的雨,细得几乎看不见,却润透了整方天地。
三日后,沈砚之在值房翻着孙奉递来的密报,末页写着:“民间已不知‘补遗讲’,只道‘香中学问’是祖传。”他的指节叩了叩案头那盒沉水香,盒底“问”字的刻痕硌着掌心。
“取火。”他对孙奉说。
线香点燃,青烟袅袅升腾,在雕花窗棂投下的光影间曲折盘旋。
沈砚之凝视良久,忽然低声道:“像不像一个‘问’字?”
孙奉垂不语。
他知道,相爷眼中所见,早已不是烟,而是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先生拂去书页落雪时说的话:“礼者,问也。”
而此时的林昭然正站在京郊绣坊,看柳明漪将最后一道“春冰纹”绣完。
她指尖抚过布面,粗丝线勾出的冰裂纹下,“学而时习”四字遇着体温,正缓缓显影,指尖传来微微的温热与凸起的触感,像在触摸一句从地底浮出的誓言。
忽然,一阵穿堂风掠过,吹得炭炉火星四溅,噼啪声如冰棱坠地,她心头莫名一颤。
远处传来孩童齐诵《千字文》的声音,像细泉汇进河,又像星火落进原。
“昭然!”程知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动静比平日急了三倍。
他冲进绣坊,手中密笺被攥得皱,“江南漕运司截获一批‘药用炭粉’,实为灰墨原料,押运人已被下狱。”
林昭然的指尖在布面上顿住,“春冰纹”里的“习”字硌着她的指腹。
她望向坊内烧炭的炉火,火星子噼啪炸开,像极了那日冰棱坠地的响。
“他们烧炭,我们炼墨……”她轻声说,声音如同炉灰飘散,“可若连火种都被锁进地牢……”
程知微喉结动了动:“七名匠人,关在金陵大狱。”
林昭然抬头时,窗外的暮色正漫进来,染得她的眉眼一片沉暗。
她将密笺折成小块,收进袖中最里层,那里还放着阿阮摸黑递来的纸条。
“程兄,”她的声音轻得像炉灰,“今夜我想去你那看看案卷。”
程知微点头,转身时瞥见她袖角露出半截红线——正是香摊卖的“问字纹”。
他忽然想起今日在街头,有个盲童塞给他一丸香,说:“官爷,您若问‘何为勇’,我答‘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刻暮色里,林昭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根细弱却坚韧的线,一头系着绣坊的炉火,一头系着金陵的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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