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庄重,目光扫过台下攒动的人群,最终落在那张置于香案上的讲仪手册上。
全场鸦雀无声,连风似乎都停了,只余旗帜在微风中轻颤的窸窣。
他从孙奉手中接过那只“破音铃”,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金属的寒意如蛇般游走。
他将铃高高举起,手臂稳如磐石。
依礼,三鸣。
他振臂一摇。
“铮——!”
一声尖锐的嘶鸣撕裂了清朗的晨空,像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入人群。
离得近的孩童被吓得一缩,几位年迈的老儒更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胡须微颤。
这声音绝非祥和的教化之音,倒像是金石相击的警告,充满了不安与戾气。
第二声、第三声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更刺耳,一声比一声更决绝。
三声之后,余音不绝,如泣如诉,在广场上空盘旋,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风中低语。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人群里一个稚嫩而清晰的声音突然高喊起来:“它在哭!它在哭!它在哭!”
喊声虽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百姓们先是愕然,随即开始交头接耳,哗然之声如潮水般涌起。
有人想起了坊间流传的“铃语图”,那裂口的铃,那飞出的“问”字,此刻与这撕裂的哭声和孩子的喊叫,奇妙地应和在了一起。
沈砚之立于高台之上,手中那只破音铃仿佛还残留着震颤。
他能感受到万千道目光聚焦于他,审视、疑惑、探寻。
他没有动怒,脸上甚至看不出丝毫的意外。
他缓缓将铃置于案上,对着台下万众,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铃破,声亦真。今日不为开讲,只为听声。”
【城西·破庙】
林昭然凭窗而立,静静听着风声。
她听不见国子监的铃响。
她转身从佛龛后取出一块特制的“典砖”,敲开外层的泥封,里面藏着的,是她耗费心血修订的《明堂策》最终版。
她将册子交给一旁的程知微:“设法将它混入春讲纪要的副本中,送往各州学署。他想用仪式收编我们,我们便用真相污染他的仪式。”
【紫宸殿·夜深】
沈砚之独对案上那只残铃,灯火下,寒铁铃舌闪着幽光,像一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一室死寂:“将今日讲录,连同那句‘它在哭’,一字不差,悉数收入《起居注》。”
孙奉心中剧震,猛地抬头,却只看到辅坚毅的侧脸,轮廓如刀刻,映在烛火中,仿佛一尊正在崩塌又强行挺立的神像。
他领命而出,步履沉重。
当他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不再是礼的守护者,而成了问的见证人。
他抬头望向墨色的夜空,白日里那声尖锐的嘶鸣仿佛又在耳边回响。
夜风吹熄了廊下两盏灯笼,火星飘散,如坠落的星。
一颗流星划破墨空,转瞬即逝——
就像那声“它在哭”,微弱,却已刻入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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