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悔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指尖划过镜面冰凉的触感,映出的人影却让他恍惚。
镜中的青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疲惫,金色瞳孔里盛着细碎的光,和三年前第一次握住侵蚀之键时的模样几乎重叠。
他忽然轻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浴室里撞出细碎的回音,“自己还是自己,始终没有变。”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被误导了。
那些深夜里反复纠缠的记忆,关于孤儿院门前模糊的槐树叶,关于母亲哼过的不成调的童谣,关于妹妹魏天星扎着羊角辫扑进他怀里的温度——全都是假的。
哪有什么被遗弃前的温暖时光,哪有什么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一切不过是“祂”为了困住他、引导他,亲手编织的幻境。
他抬手按在镜面上,掌心覆盖住自己的倒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笑声渐渐低下去,最后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被风吹散的雾。
“似乎这么看来…我是棋子,还是本应该坐在棋局上的棋手?”
走廊里的灯光昏黄,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轻得像羽毛。
魏无悔停在幽兰戴尔的房门前,门缝里漏出的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
他推开门时动作放得极慢,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
幽兰戴尔睡得很沉,长而卷翘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像撒了一层碎银。
魏无悔在床边蹲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触感柔软得让他心头颤。
这是他在无数次虚假记忆里,从未感受过的真实温度。
“呆鹅,”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或许这一切,只有你是真的。”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像在珍视一件易碎的珍宝。
随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掖好被角,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才转身走向书桌。
信纸铺开时出轻微的声响,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最后只写下一行字:“等我,若我未归,便忘了我。”
这是最老套的离别方式,可他翻遍了所有思绪,只找到这一种能让自己稍微安心的办法。
推开门走进庭院时,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魏无悔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向悬在夜空的明月。
那月亮很圆,像极了魏祈安第一次学会做的、歪歪扭扭的月亮形状的饼干。
“祈安,”他对着空气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惯有的调侃。
“如果我没回来的话,照顾好你妈,还有!你和你妈别进厨房……我怕老爱炸厨房,天命赔不起。”
阴影里传来一声轻哼,魏祈安抱着胳膊走出来,眼眶微微红,却还是强装出不耐烦的模样:
“爸,你总爱说这些伤心话,很破坏气氛的呀。”
魏无悔看着女儿故作坚强的侧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紧。
他刚想开口,魏祈安却忽然转过头,眼神里满是不安:“爸…你真的要走吗?”
不等她再说下去,魏无悔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女孩的身体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抱在怀里轻飘飘的。
“祈安…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拥抱你了,”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以后别让自己受委屈了,谁欺负你就打回去……”
魏祈安埋在他的怀里,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还是嘴硬:
“谁…谁能打得过我啊?你真是瞎操心。”
魏无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她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一下一下,温柔而坚定。
怀里的女孩渐渐没了声音,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睡着了,大概是连日的担忧耗尽了她的力气。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魏祈安,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月光下,女孩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魏无悔伸出指尖,轻轻为她拭去,然后缓慢地为她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
将她送回房间,盖好被子时,魏无悔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吻:“晚安…祈安…明天见。”
“明天见”三个字,他说得极轻,轻得像一句自我安慰的谎言。
走出房间时,他拿起放在玄关的侵蚀之键,金属的触感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