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丶柏染,你是谁?”
柏染见虞睿,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徒劳地把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期望这样就能吓退对方。
柏染笑笑:“别紧张,你父亲见过我。只是没有和你提起过。”
柏染偏头瞧着虞睿,见他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怎麽啦?不相信啊?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忧愁对上神的供奉?”
一句话点到了心坎上,虞睿猛地擡头,看着柏染:“你是来讨要供奉的?”
“哈哈哈哈……”柏染大笑,“不是,我是来帮你减掉供奉的。”
减?怎麽减?虞睿前几天才刚知道虞城有供奉一事,今天就又听见可以减免供奉,若是真的可以减,原先机密上又何必百般赘述对神灵的供奉如何重要,不可怠慢?
柏染道:“往年虞城尚有国力可以支撑供奉,但是和大羿打了这麽久,撑不住了吧?”
柏染在虞睿手心放了几颗柏子仁:“祭祀照常办,只需要一只全羊祭祀就可,神巫今年不会来收虞城的供奉,明年照常收。”
虞睿看着手里的几颗柏子仁,他很想相信,但他更知道不如期缴纳供奉的後果是什麽。
一转眼,柏染不见了。
虞睿攥着几颗柏子仁回到虞城,就算有柏染的话,虞睿还是不敢全信,硬生生搜刮出足够的供奉存着,举行了祭祀。
彼时虞睿还有灵觉,可以和神明直接沟通。祭祀之中,只听见有一个声音让他拿出柏子仁。虞睿照办,那几颗柏子仁化为焰火冲向空中,似乎打到了某个前来收取供奉的神巫身上。火焰消失,虞睿回库房一看,贡品还在。
虞睿靠着那些供奉撑过了当城主的头一年。
虞睿想不明白为何在虞林树上砸下来的一个柏染会莫名其妙地帮助他。来年大羿被寒浞毒死,寒浞尚未整肃起新的势力,虞城就又平安了两三年。
这几年间,虞城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矿産也丰收,虞睿也渐渐从什麽也不明白的愣头青蜕变成运筹帷幄的虞城城主,在城民心中颇有建树。
而那与建树相悖的,便是日益增长的供奉。柏染只帮他逃过了那一次,往後三年,虞城丰收,于是连着供奉也开始连年增长,虞睿有心要壮大虞城,奈何一次次的供奉掏空了国力,实际上也就什麽也办不成。
他想着自己在城北同老石信誓旦旦的那些承诺,许下的那些现在看起来根本不可能落成的互助院,看着自己描绘的蓝图在现实面前一点一点模糊走远。
他见老石累得满头大汗,汗水垂落下来,蜿蜒流进因为操劳而深陷的满脸皱纹。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就像那肥沃的黑土地有了汗水的浇灌。
老石身上累,但内心是欣喜的,他相信,用汗水浇灌出的土地,一定会迎来硕果。虞睿听他说:“城主,我们都相信你!我们加油干,一定能把虞城变好!”
虞睿一咬牙一跺脚,在一个深夜,又去了虞林。
他坐在原先那一棵树下,期望能够再见到柏染。
他等了大半夜,就当他以为要失望而归的时候,柏染从树後出现,问他:“找我吗?”
柏染再一次出现在虞睿面前,虞睿欣喜地握着柏染的手,说:“你再帮帮我,能不能减掉对上神的供奉?”
柏染这次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告诉虞睿,任何事情都是会有代价的,老城主当年求稳,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风险。
可在那时候,阻挠虞睿壮大虞城的最大阻力,不是大羿也不是寒浞,而是这压死人却少不得一点的供奉。只要能有办法,虞睿在那时候什麽都敢尝试。
他见柏染叹了口气,说:“我是来找我家夫人的,我找到了她,但是没有办法带她回家。”
虞睿愣住了。
“她在北边,如果想要带她回去,需要一个契机,你会帮我吗?”
虞睿问柏染那是怎样的契机,柏染也答不上来。而後虞睿说,只要他能够帮上忙的,时机一到,他会帮助柏染。
柏染凝重的神情轻松了些许,又给了虞睿几颗柏子仁:“你可想好了,这些供奉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地收取。那是上贡给神灵的。欺瞒的次数多了,神灵也会降怒的。而你作为虞城灵觉最高的大巫,首当其冲的惩罚就是你自己。”
虞睿点头,收下了柏子仁。一时和平来之不易,他太需要在这个时候建设起坚固的虞城了。
柏染走後,虞睿握着几颗柏子仁,犹豫了许久。柏染没有和他明说代价是什麽,但好像也明示了代价是他自己。
若是……若是用自己能够换来虞城壮大的机会……
虞睿在一次祭祀中又一次用上了柏子仁。同样的情况出现在祭祀的过程中,祭品没有被神巫收走,正当他万分欣喜的时候,过了些日子,虞睿生病了。
高烧不止,反反复复,医正的药看似有些效果,病情却又卷土重来。
他很难不联想到这就是柏染所说的代价。
稍好些的时候,虞睿去了城北,用了没有收走的贡品建了矿场的休息区。
虞睿不见好,扶英一脸忧愁。而面对这一切,虞睿也只能是常常安慰。又过了不久,虞睿发现,这代价好像不止是生病那麽简单。
一次寻常的祭祀,虞睿发觉自己的灵觉运用得出奇的吃力,下了祭坛,人便晕了过去。
他发现了,他的灵觉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虞睿开始慌了。周围的城国,城主皆是灵觉丰沛,能够沟通神灵的大巫。这灵觉对内能够祈求风调雨顺,对外则是喝退敌人三分的最後法宝。
虞睿竟是连灵觉也要失去了吗?
怕什麽来什麽。寒浞整肃好了内部,借着肃清夏後氏的理由,再一次举兵攻打虞城。
寒浞来势汹汹,虞睿举全程之力死守。该说是没有收走的贡品发挥的用处吗?虞城又一次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