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春织望着墙角的旧坛子,心绪翻涌。
她知道,林家已经断了三天的粮。
霍砚前日送来的两把米,还是从他自家省下的。
可那点米,哪里能撑过整个冬天?
眼下青黄不接,田里没得收成,家里又没男丁下地劳作,靠她一个姑娘家扛着,实在艰难。
她蹲下身,轻轻拍掉坛口积尘,揭开泥封,一股淡淡的陈年香气飘出——是老坛子里特有的酵味。
这坛子当年养母用来腌萝卜干,味道极好,只是后来家中变故频仍,便被搁置一旁。
春织眼神亮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她便起了身,将晒干的萝卜、白菜挑拣出来,洗净晾干,再细细切丝,放入大木盆中揉搓去水气。
她记得李三姑说过:“咸菜要脆爽,关键在火候和调料。”于是她翻出仅存的一点花椒、八角,再加上自己晒干的姜片,一起炒香碾碎,撒入菜中。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她整整忙活了一整天。
黄昏时分,二十个坛子整齐排列在灶屋角落,盖上了新扎的油纸与泥封。
第三日天未亮,春织便背着两个沉甸甸的坛子,独自步行赶往镇上王婆子的杂货铺。
王婆子见她来了,先是一愣,随即叹道:“你这丫头,真要去卖咸菜啊?”
春织点头,语气坚定:“我做的菜干净讲究,口味也调得好,想试试看能不能换几个钱。”
王婆子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眼里竟有几分心疼。
她年轻时也是这样,为了生计什么都干过。
她摆摆手,道:“行吧,放我这儿试试,要是没人买……你自己拿回去。”
“谢谢王婆婆。”春织福了福身,放下坛子便回村去了。
那天晚上,正当春织守着灯盏缝补破衣时,王小六悄悄摸进院子,压低声音道:“春织姐,今天有人买了你的腌菜,说味道不错!”
春织心头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辛苦你跑一趟。”
王小六挠挠头,憨笑道:“不辛苦,我知道你不容易。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他走后,春织才轻轻舒了口气。原来真的有人愿意尝她的手艺。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几日,风言风语便在村里传开了。
“林家女儿卖咸菜为生,真是丢了祖宗的脸面!”
“张氏怎么说的?堂堂林家长房媳妇,岂能容忍这种事?”
这些话,原话出自林大山之女张氏之口。
她站在村口井边洗衣,故意提高了嗓门,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她本就嫉妒春织得宠,更恼她如今竟成了林家主事之人。
她心中不服,嘴上便不饶人。
消息传到王婆子耳中,铺子里原本还热络的顾客忽然少了大半。
王婆子皱着眉,对王小六道:“别让那丫头来烦我,我不愿卷入这些家务事。”
王小六不敢多言,只能偷偷跑来告诉春织。
春织听后,没有动怒,也没有当场反驳,只是沉默片刻后道:“我知道了。”
她开始留意来铺子的客人,现不少原本打算买的人都临时改了主意,甚至有人远远看见她走近,便匆匆离开。
但她并未就此放弃。
几天后,一位村外来的商人带着仆人来到铺子,怒气冲冲地找到王婆子,指着一个空坛子大声质问:“你们这腌菜怎么回事?吃下去差点吐出来,又酸又臭,怕不是霉了!”
王婆子吓坏了,赶紧赔不是:“哎呀客官息怒,这是我店里新上的货,我们也不知情……”
那人甩袖而去,留下王婆子脸色铁青。
王小六慌忙跑来找春织,支支吾吾地说:“春织姐……那个商人买的,是你上次寄卖的腌菜……”
春织一听,眉头立刻蹙紧。
她立刻赶往铺子,取回剩下的几个坛子,一一开封检查。
果然,除了那一个之外,其余的气味正常、色泽鲜亮,入口仍是脆爽咸香。
只有一个,散着一股奇怪的馊味。
春织面色凝重,指尖摩挲着坛沿,心中已有猜测——这不是自然变质,而是人为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