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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金风玉露虚名误（第1页）

时值仲春，京华之地，一派繁华盛景。然而这繁华之下，暗流汹涌，尤以今日沈府为最。府邸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宾客如云，车马盈门，端的是一派喜庆气象。这场沈府千金沈云裳与权倾朝野的贾家公子贾世清的订婚盛宴，早已非简单的两家联姻，而是成了各方势力心照不宣的角力场与观察哨。

沈府庭院深深，今日更是门户洞开，迎接八方来客。前厅至后花园，处处可见锦衣华服的达官显贵、名流士绅。他们或成群，低声交谈，言笑晏晏间眼神却锐利如鹰，捕捉着每一丝可能影响朝局的风吹草动；或独自踱步，看似欣赏园中初绽的牡丹芍药，实则心中盘算着自家在此番联姻后的立场与进退。

沈云裳身着大红织金订婚礼服，端坐于闺阁之内，由丫鬟仆妇们精心妆扮。镜中人，眉目如画，容颜绝丽，却似一尊失了魂灵的玉雕。那华美的衣裳，沉甸甸的珠翠，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家族的责任，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缚在这桩她百般不愿的政治婚姻之上。父亲沈渊虽面露不忍，但每每触及她目光，总是迅避开，那眼神中充满了身为家主的无奈与对家族前程的孤注一掷。沈云裳心中苦涩，却也只能将一切情绪深深掩藏，只待那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临。她袖中，指尖暗暗扣住一物，冰凉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而另一主角贾世清，则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他身着簇新锦袍，腰缠玉带，在一众狐朋狗友的簇拥下，于宾客间穿梭应酬，接受着或真或假的恭贺。他看向沈云裳所在院落的方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与得意。沈家这朵娇花，终究要落入他贾家之手，连带着沈家多年来在医药行当积累的声望与人脉，都将成为他贾世清日后更进一步的垫脚石。他浑然不知，一场早已为他编织好的巨网，正悄然收紧。

宾客中，有几人格外引人注目。一方是贾世清之父，当朝吏部侍郎贾政及其党羽，他们气焰熏天，言谈间对沈家不乏施舍提携之意，仿佛沈家能攀上这门亲事是天大的恩赐。另一方，则是与沈家交好，或对贾家所作所为早有不满的朝臣、清流，以及医药界的宿老。他们面色凝重，虽强颜欢笑，但眉宇间难掩忧虑。沈家若彻底倒向贾家，这医药行的规矩，怕是要彻底乱了。

还有一人，隐在人群角落，身着素净青衫，气质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坚毅，正是“济世堂”的宋青书。他本不欲前来，亲眼见证心爱之人与他人订婚，无异于凌迟之痛。但沈云裳数日前暗中遣人送来一信，信中只寥寥数字：“宴有变，望君至，证清白。”他不知云裳有何计划，但既是她的请求，刀山火海他也得来。他紧握双拳，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试图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既担忧又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吉时将至，宾客陆续入席。大厅内，红烛高烧，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沈渊与贾政端坐主位，沈渊强笑应酬，贾政则坦然受之，俨然已是亲家姿态。沈云裳由嬷嬷引着，莲步轻移，出现在大厅门口。刹那间，满堂宾客的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她身上。但见她云鬓花颜，礼服装束，虽低眉顺目，那份天生的风华却难以掩盖。人群中出一片低低的赞叹之声。

贾世清看得眼热，忙不迭迎上前去，伸手欲扶。沈云裳却微不可察地侧身避过，只微微颔，自行走到沈渊下坐下。贾世清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被志得意满的笑容掩盖。他心中冷哼，过了今日，看你还能清高到几时！

订婚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双方交换更贴、信物，主婚人高声念诵着吉祥祝词。一切看似顺利，喜庆的气氛逐渐推向高潮。贾政捻须微笑，对沈渊道：“沈兄，自此你我两家便是秦晋之好，日后当同心协力，共谋前程啊！”沈渊只得勉强附和：“贾大人说的是。”

然而，就在主婚人即将宣布礼成，宾客举杯共贺的这一刹那——

“且慢！”

一道清越却带着决绝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满堂的喧闹。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本应安静端坐的沈云裳，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面沉如水，目光清亮，直直望向主位上的贾政与自己的父亲。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丝竹声停了，交谈声歇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贾世清脸上的笑容僵住，贾政眉头微蹙，沈渊则是面色骤变，低喝道：“云裳！休得胡闹！还不坐下！”

沈云裳却恍若未闻，她向前一步，对着满堂宾客，朗声说道：“今日承蒙各位长辈、亲友莅临，见证云裳与贾公子的订婚之喜。然，在此吉时，云裳有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此事关乎沈家清誉，更关乎在场诸多同行前辈之利益，甚至关乎天下用药者之安危！”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是要当场悔婚？还是要揭露什么惊天秘闻？宾客们交头接耳，议论声嗡然响起，场面瞬间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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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世清再也按捺不住，猛地起身，指着沈云裳怒道：“沈云裳！你这是何意？今日是我二人大喜之日，你岂可在此胡言乱语，搅乱盛宴！”他语气凶狠，试图以气势压人。

贾政亦沉下脸来，对沈渊道：“沈兄，这便是你沈家的家教吗？若云裳侄女身体不适，还是先请下去休息为好。”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沈云裳却毫无惧色，她目光扫过贾世清，冷然道：“贾公子何必心急？若心中无鬼，又何惧云裳说上几句？我且问你，去岁秋冬，江南疫病流行，我沈家依古方配制‘避瘟散’，平价售，济世活人。然不久后，市面上却出现大量仿冒劣药，药效全无，甚至加重病情，可是你贾家旗下药铺所为？”

贾世清脸色一变，强辩道：“胡说八道！药材生意，各有经营，出现些类似药散有何稀奇？你怎可凭空污蔑！”

“污蔑？”沈云裳冷笑一声，自袖中取出几包药散和一本账册副本，“这是从各地收集来的劣质药散，经多位药师验证，其中几味关键药材被替换甚至缺失！而这账册，则记录了部分药材的异常流向，最终皆指向你贾家控制的货栈！更有人证，可证明你贾世清曾亲自下令，以次充好，压低成本，挤垮同行！”

她话音未落，宾客中已有几位医药行会的老人微微颔，显然对此事早有耳闻。当下便有人低声议论：“原来如此，我说那阵子怎么那么多吃了药不见好的……”“贾家此举，确实有违商德，更伤天害理！”

贾世清面皮紫胀，厉声道：“伪造！这都是伪造的！沈云裳，你为拒婚，竟使出如此卑劣手段，构陷于我！”

“构陷？”又一个声音响起，众人看去，竟是宋青书排众而出。他走到沈云裳身边，对其微微点头，然后面向众人，拱手道：“诸位前辈，同行，在下宋青书，‘济世堂’医师。沈小姐所言，句句属实。去岁疫病，我‘济世堂’亦深受其害，曾收治多名因服用劣质药散而病情加重的百姓。经查证，药源确与贾家有关。此外，贾公子还曾多次派人到我医馆滋事，威胁恐吓，欲强购我祖传药方，此事亦有街坊邻里可为佐证！”

宋青书为人敦厚，在京城平民中颇有声望，他的出面作证，分量极重。顿时，质疑的目光更多投向贾世清。

贾政眼见情势不妙，猛地一拍桌子：“够了！今日是订婚喜宴，不是公堂对质！尔等在此妖言惑众，诬告朝廷命官之子，该当何罪！来人，将这两个搅乱宴会之人‘请’下去！”他身后几名贾府家丁应声而出，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