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荷摇头:“不恨了。”
“真的?”
“真的。”她望向远处的山峦,“恨一个人,折磨的是自己。我用了大半生才明白这个道理。”
大少夫人长叹一声:“是啊若是早些明白,或许”
“没有或许。”沈青荷打断她,“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怨不得别人。”
二人沉默片刻,大少夫人起身告辞:“我该走了,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多谢大嫂挂念。”
送走故人,沈青荷回到荷塘边,继续清扫落叶。扫着扫着,她忽然现枯叶下有一抹嫩绿——是一株新的荷芽。
在这深秋时节,它提前感知到了来年的生机。
她小心地将周围的落叶扫开,为那株荷芽留出生长的空间。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她坐在廊下缝补衣物,一针一线,从容不迫。妙音坐在她身边,好奇地问:“师姐,早上来的那位夫人,是您从前的亲人吗?”
“算是吧。”
“她看起来过得不开心。”
沈青荷手中的针线不停:“因为她还活在从前。”
“活在从前?”
“嗯,放不下从前的富贵,看不透眼前的现实,所以不快乐。”
妙音歪着头想了想:“那师姐为什么能快乐?”
沈青荷笑了:“因为我活在当下。你看这阳光多好,风多柔和,我们身体健康,衣食无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妙音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缝补完衣物,沈青荷起身去厨房帮忙准备晚斋。静心庵人不多,所有尼姑都要轮流做杂役。她熟练地生火、洗米、切菜,动作不疾不徐。
住持静安师太偶尔经过,看见她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晚斋后,沈青荷照例去后山散步。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夕阳西下,百鸟归巢,整座山都沉浸在一种安宁的氛围中。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慢慢走着,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野花,或者听听林中的鸟鸣。走到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她驻足远眺。
群山连绵,云雾缭绕,几处村落点缀其间,炊烟袅袅。更远处,依稀可见官道如带,车马如蚁。
那里有她来时的路。
她想起自己这一生,从将军嫡女到侯门媳妇,从深闺怨妇到佛门弟子,经历了荣华富贵,也尝尽了世态炎凉。曾经以为永远放不下的仇恨,永远忘不了的伤痛,都在时间的洗涤下慢慢淡去。
如今的她,不再是沈家大小姐,不再是宁远侯府的二少夫人,只是静心庵的一个普通比丘尼,青荷。
残荷听雨,心已平。
回到庵中,夜幕已经降临。她点亮禅房的油灯,开始每晚的功课——抄写佛经。
笔尖在宣纸上流畅地移动,一个个端正的小楷跃然纸上。她的心境如同这笔下的字,平稳而安宁。
抄完一卷《心经》,她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
窗外,又下起了雨,打在残荷上,出细碎而温柔的声音。
她推开窗,让湿润的空气涌入禅房。雨中的荷塘朦胧而静谧,那些残破的荷叶在雨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点头致意。
她忽然明白,生命中的每一次经历,无论是喜是悲,是荣是辱,都是修行的一部分。就像荷花,无论是盛放时的绚烂,还是凋零后的残破,都是它生命必经的阶段。
接受这一切,才能真正地放下,达到心灵的平静。
她关上窗,吹熄油灯,在黑暗中躺下。雨声渐大,却不再扰她清梦。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梦中,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深宅大院的少夫人,而是一朵自由自在的云,飘过千山万水,无拘无束。
清晨醒来,雨过天晴,朝阳初升。她推开窗,看见荷塘上笼罩着一层薄雾,那些残荷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美得如同仙境。
妙音跑来告诉她,那株她昨天现的荷芽又长高了一些。
她微笑着点头,开始新的一天。
早课、用斋、劳作、诵经日复一日,平淡而充实。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平静,不是远离红尘,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不是忘记过往,而是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残荷听雨,心已平。
这是她用大半生苦难换来的领悟,也是她想要警示世人的——放下执念,方能自在;心平气和,处处是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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