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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第1页）

第46章

北海的风，带着咸腥与刺骨的寒意，与凝辉宗山间的清冷截然不同。

巨大的浮冰在墨蓝色的海面上漂浮碰撞，发出沉闷的轰响。越往北，空气中的寒意越发凛冽，甚至带着一种能冻结灵力的诡异气息。沿岸的渔村早已空无一人，房屋丶船只皆被厚厚的丶不自然的坚冰封冻，宛若死寂的冰雕丛林。

郁行初沉默地跟在晏离身後，踏在冻结的海面上。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单薄的凝辉宗服饰，寒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袖，更显得人身形清瘦，仿佛随时会被这极北的寒风吹散。

晏离一路无话，周身散发着比北海冰雪更冷的寒意，仿佛真的只是带了一件必要的工具出行。

抵达预定的集结地点，一处尚未被完全冰封的海湾时，几道水蓝色的流光正从远处疾驰而来，落地化为数名身着碧海阁服饰的修士。

为首一人，咋咋呼呼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哎哟喂！可算到了！这鬼地方真是冷得邪门！灵力运转都不顺畅了！我说你们凝辉宗的……行初？！”

顾清让原本还在搓着手抱怨，目光扫过晏离，正要恭敬行礼，视线落到後面的郁行初身上时，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圆了，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惊愕和担忧。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也顾不上什麽礼节了，围着郁行初转了一圈，上手就想去摸他的额头：“我靠！兄弟！你丶你这是怎麽了？！几个月没见，你怎麽瘦成这样了？跟大病了一场似的！你们凝辉宗夥食这麽差了吗？还是练功走火入魔了？！”

郁行初被他咋呼的动作弄得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後退半步，避开了他的手，垂下眼睫，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情绪：“……无事。只是前些时日闭关，略有损耗。”

他的声音沙哑，语气里的疏离和疲惫难以完全掩饰。

“闭关？闭什麽关能把自己闭成这副鬼样子？”顾清让显然不信，眉头拧得死紧，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又偷偷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丶气息冰冷的晏离，压低声音，“喂，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怎麽一点消息都没有？发传讯符也不回？时兄还邀请我们去喝酒呢！”

郁行初的心脏像是被细微的针扎了一下。看来师尊将寒潭思过之事瞒得极好，也是，那般不堪的缘由，又如何能对外宣扬。

他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摇了摇头：“真的无事。只是闭关紧要，未能及时回复。让你担心了。”

顾清让看着他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想再问什麽，但感受到旁边晏离那几乎能冻僵人的目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用力拍了拍郁行初的肩膀，嘟囔道：“行吧行吧，你说没事就没事……不过回去後从我那拿点补药！给你补补！”

“好。”郁行初低声应道，心中微暖，却又夹杂着更深的涩然。

晏离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只是淡漠地看着碧海阁带队的长老相互见礼，商议探查事宜，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小小的插曲。

很快，两派人员合为一处，朝着北海冰原深处那寒气异动的核心区域进发。

越是深入，环境越发恶劣。狂风卷着冰碴，能见度极低，脚下冰面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那弥漫的极寒之气不仅冻结肉身，更仿佛能侵蚀神魂，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滋生各种阴冷负面的情绪。

碧海阁修士多以水系功法见长，在此地虽能适应，但面对这种直透神魂的阴寒，也显得有些吃力，不得不时刻运转灵力抵抗。

而郁行初，则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根受到了天然的激发。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在经脉中自行缓缓流转，驱散着试图侵入的阴寒，护持着灵台一丝清明。

他沉默地跟在队伍中，偶尔在他人面露不适时，会极其自然地靠近些许，那微不可查的灵气息散出，便能稍稍缓解周遭的冰冷压力。但他做得极其隐晦，仿佛只是无意间的站位。

晏离的目光偶尔掠过他，琉璃色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无人察觉。

顾清让凑在郁行初身边，一边哆哆嗦嗦地运转灵力，一边小声抱怨：“这什麽鬼地方……比北境还邪门……我说行初，你好像没事人一样？灵根这麽顶用的吗？果然还是看天赋……”

他的话被前方传来的一声惊呼打断。

只见前方探路的一名碧海阁弟子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煞白地指着前方：“那……那是什麽？！”

衆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一片巨大的冰壁之後，隐约透出幽幽的蓝光，那光芒并不耀眼，却给人一种极其古老丶极其阴寒的感觉。冰壁之上，凝结着无数扭曲的丶仿佛人脸又仿佛鬼影的诡异冰纹，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正从冰壁裂缝中渗透出来，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咔咔声。

更让人心悸的是，仅仅是望向那片区域，心底便不由自主地涌起各种恐惧丶绝望丶悲伤的幻象，耳边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哀嚎嘶鸣。

“是极阴幻象！小心守持心神！”碧海阁的长老厉声提醒道，衆弟子纷纷色变，全力运转功法抵抗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晏离眉头微蹙，周身冰蓝灵力流转，将大部分阴寒之气隔绝在外。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一旁脸色同样有些苍白的郁行初身上。

“郁行初。”

郁行初闻声擡头，对上师尊冰冷的视线。

“你灵根于此地有益，上前探查冰壁裂缝情况，注意规避逸散的死寂寒气。”晏离的命令简洁清晰，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分派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顾清让立刻急了：“等一下！仙尊！那黑气看着就邪门！让行初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吧！”

晏离目光淡淡扫过顾清让，并未理会，只是看着郁行初：“去。”

郁行初沉默了一瞬，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低声应道：“……是。”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雷光在剑身隐隐流转，一步步，朝着那片散发着不祥幽蓝光芒和扭曲冰纹的巨大冰壁走去。

每进一步，前方的阴寒与死寂几乎凝成实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护体雷光和精神防线。

他能感觉到身後无数道目光凝聚在自己背上，有关切，有担忧，或许……也有一道冰冷而难以捉摸的视线。

但他没有回头，甚至生出一丝悲哀，如果死在这里，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越靠近那面巨大的诡异冰壁，郁行初周身的压力便越大。

那幽蓝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低语着，试图钻入他的识海。无数扭曲的冰纹在他眼前放大，变幻出各种狰狞痛苦的幻象——云澈哭泣的脸丶殷玄烬戏谑的眼丶师尊冰冷震怒的神情……它们交织缠绕，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冲击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

护体雷光被压制得明灭不定，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郁行初的脸色越发苍白，握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每一步都如同在深不见底的冰渊中跋涉，刺骨的阴寒顺着毛孔钻入，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和灵力。

那个阴暗的念头再次浮现——如果就此倒下，是不是就能彻底解脱？不必再面对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孽债，不必再承受这无休止的煎熬……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被那无尽的阴冷绝望吞噬的瞬间，腰间那枚玄铁令牌忽然微微一热！一股极其精纯冰冷丶却又无比熟悉的灵力波动瞬间从中涌出，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冰堤，悍然挡住了大部分侵袭向他神魂的极阴幻象！

是师尊种下的禁制！

郁行初猛地一个激灵，从那自毁般的沉沦边缘挣扎出来。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晏离依旧站在原地，雪白的身影在漫天冰碴中若隐若现，看不清神情，唯有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似乎穿透混乱的能量风暴，正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从深渊旁强行拉回。

郁行初迅速转回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所有杂念。雷光再次稳定下来，他集中全部精神，仔细探查冰壁上的裂缝。

裂缝深处，那幽蓝的光芒源头似乎是一块巨大无比丶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的奇异玄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气和混乱的精神波动。黑色的死寂寒气正是从玄冰与普通冰层的交接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