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心头的躁动。
然而,一墙之隔,那缕冰冷的气息似乎也并未完全平复,依旧隐隐波动着,如同被风吹皱的冰湖。
郁行初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夜风灌入,吹拂在他滚烫的脸上。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摇曳的竹影,眼神变幻不定。
清心寡欲……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可原来,只需一点火星,那深埋在冰层之下的东西,就能轻易复燃。
果然都是他的劫数。
试剑台大比前的几日,气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各派弟子皆在各自居所内闭门不出,或是打坐调息,或是磨砺技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与期待。
郁行初更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最後的准备中。他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对手及其招式,尤其是千机楼那防不胜防的机关暗器,更是重点研究对象。他告诫自己,务必心无旁骛,唯有绝对的冷静,才能应对一切变数。
然而,总有不和谐的音符来打破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
那位千机楼阁主江系舟,仿佛认准了凝辉宗的院落,隔三差五便要来“拜访”一趟。
有时是打着交流切磋的名义,捧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小玩意儿,试图引起晏离的兴趣;有时是借口探讨大比事宜,实则东拉西扯,眼神就没从晏离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移开过;更多时候,是毫无理由地晃过来,说些不着调的闲话,言语间的亲昵和试探几乎不加掩饰。
“晏离兄,你看我这新得的‘流光鸢’,精巧否?送你把玩如何?”
“清霁仙尊,明日抽签,你说我们两派会不会遇上?若是遇上,你可要对我门下弟子手下留情啊……”
“啧,这天衍宗的月色,还是得与晏离兄这般人物共赏,才不算辜负……”
每一次,晏离的回应都极其简洁冰冷,甚至吝于多说一个字。“不必。”“不会。”“请回。”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连旁观的凝辉宗弟子都觉得尴尬,江系舟却仿佛毫无所觉,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依旧乐此不疲地前来碰钉子。
郁行初每次都在自己的房内,或是在院中指导师弟师妹练剑时,“恰好”听到这些对话。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刻意避开目光,心中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
烦躁。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尖锐的烦躁感,随着江系舟一次次的出现,不断累积。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意。师尊的态度明确,从未给过对方任何好脸色。这一切都与他的修行无关。
他一遍遍默念清心诀,试图将那不断滋生的负面情绪压下去。他甚至尝试在江系舟来时,主动避开,回到屋内封闭五感打坐。
可那声音,那黏腻的丶带着明显企图的笑语,却像是最细微的毛刺,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耳中,扎在他的心头。
尤其是当他看到江系舟又一次试图借口递茶,手指“不经意”地快要触碰到师尊的衣袖时——
郁行初正在院中擦拭长剑,动作猛地顿住。
他清晰地看到师尊几不可查地後退了半步,周身寒气骤然加重,虽然脸上依旧没什麽表情,但那细微的回避动作和瞬间冷厉的气息,却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燃了郁行初压抑已久的怒火。
凭什麽?
凭什麽这等烦人的苍蝇可以一次次地来骚扰师尊?凭什麽师尊来这清修之地要忍受这等聒噪?
就凭他那点令人不齿的心思?
郁行初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清心寡欲?大道永恒?
去他的清心寡欲!
若连眼前这令人作呕的纠缠都视而不见,他修这无情道又有何用!
就在江系舟又一次笑着,试图更进一步时——
“江阁主。”
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江系舟未出口的话。
江系舟和晏离皆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郁行初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冷得吓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剑锋,直直射向江系舟。
他持剑拱手,行了一礼,动作标准却透着僵硬的冷意。
“晚辈冒昧打扰。”郁行初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听闻千机楼机关术精妙绝伦,晚辈心向往之。恰逢大比在即,不知可否现在便向江阁主讨教一二?也好让我等弟子,提前见识见识千机楼的高招。”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挑不出错处,但那双眼睛里的冷意和周身隐隐散发出的丶近乎挑衅的气势,却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找茬,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