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前我会找到你(十七)
从那天起,喻容开始了对方珏旎全方位的丶冰冷的沉默和逃避。
她依旧会回家,但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或者卧室,尽量避免和方珏旎打照面。她依旧会准备三餐,但不再是两人同桌,而是提前做好放在桌上,或者直接叫外卖。
她不再接送方珏旎上下学,甚至不再过问她的学业和生活。偶尔不可避免的碰面,喻容的眼神会立刻移开,面无表情,仿佛方珏旎只是一个透明的丶不值得关注的陌生人。
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了整个公寓。喻容用她最擅长的冷静和理性,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冰墙,将方珏旎彻底隔绝在外。
这是一种比争吵和斥责更残忍的惩罚——冷暴力。
方珏旎试图道歉,试图解释,甚至试图像以前那样发脾气来引起注意,但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
喻容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用绝对的沉默,回应着她那场惊世骇俗的告白。
方珏旎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熄灭了。她终于明白,她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的喜欢,对喻容来说,果然只是无法忍受的丶需要彻底隔离的麻烦。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觉醒值下降至百分之五十!请宿主继续努力哦!]
019的提示音在喻容脑中响起,带着一丝忧虑的波动。这是它第一次遇到觉醒值下降的情况。
喻容忽视了提示音,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心理曲线图,手指却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谈谈。”
这是这几天喻容第一次正面面对方珏旎。她看上去还是那麽平静自持,好像几天前的那场雨彻底干透。
方珏旎简直是受宠诺惊,本来已经熄灭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她知道喻容要谈的是什麽,但是她不想谈。墓地里的告白已经抽干了她所有的勇气,再也挤不出一点。
“我腿疼。”方珏旎试图像以前一样撒娇卖弄过去。
可喻容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你已经快十八岁了,不会再有生长痛。”
十四岁时方珏旎会觉得喻容的冷静沉稳可靠有安全感。但现在的方珏旎只会觉得这是冷漠。
吸引方珏旎的是这一点,让方珏旎陷入痛苦的也是这点。
“是不是就算不是我,任何一个十四岁的小孩生长痛你都会帮她揉腿。”方珏旎的语气里满是渴望跟祈求。
只要喻容能说出她对于她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就够了,她甚至不奢求喻容对她的感情有什麽回应。
“是。”喻容的回答彻底打破了方珏旎的妄想。
喻容似乎是还嫌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谁我都会那麽做。”
原来,她真的和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十四岁小孩”,没有任何不同。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感席卷了她。她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连同那份让她痛苦又沉迷的喜欢,也变得苍白可笑起来。
她低下头,沉默了很久。再擡起头时,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看着喻容,忽然扯出一个极其僵硬丶甚至带着点怪异的笑容,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刻意的丶疏远的恭敬:
“我知道了,姑姑。”
姑姑。
这两个字,像两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地狠狠扎进喻容的耳膜。
喻容那完美无缺的冷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握着文件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被捏出清晰的褶皱。
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方珏旎的意图——用这个她曾经不屑一顾丶如今却最能划清界限的称呼,来反击她的责任论,来强调她们之间那该死的丶无法逾越的伦理鸿沟。用自贬和疏远,来维护自己最後那点可怜的自尊。
一种莫名的丶剧烈的怒火猛地窜上喻容的心头。这怒火来得如此迅猛而陌生,几乎烧断了她名为“理性”的弦。
她猛地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和某种被刺痛後的尖锐。
她盯着方珏旎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声音陡然拔高,彻底撕破了往日冷静自持的假面:
“姑姑?”她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充满了荒谬和怒极的讽刺,“方珏旎,你对你的姑姑就是怀着那种恶心龌龊的丶非分之想的吗?”
非分之想。
恶心龌龊。
这两个词,像两把烧红的烙铁,带着喻容所有的震惊丶无措和被冒犯的愤怒,狠狠地丶毫不留情地烫在了方珏旎身上。
方珏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後一丝血色。
整个客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喻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她自己那句失控的丶伤人的话语,在空气中嗡嗡回响。
喻容似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丶如此情绪化且极具攻击性的言辞惊住了,眼神闪过一丝短暂的愕然和懊悔。但骄傲和混乱的情绪让她无法立刻收回。
方珏旎看着她,看着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失态丶如此尖锐的喻容,忽然极其缓慢地丶极其惨淡地笑了一下。
她从喻容的失控里看到了她一直想看到的东西。
“是啊,”她轻声道,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我就是这麽……恶心龌龊。”
“我不应该叫姑姑吗?为什麽这麽激动?”
对啊?为什麽这麽激动。不是你要把方珏旎推开划清界限的吗?为什麽对方划清界限了你又开始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