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有什麽可生气的呢?气方珏旎年轻丶热烈丶敢于向全世界宣告?气她拥有自己早已失去的丶不管不顾的勇气?还是气这横亘在她们之间,无法忽视丶也无法跨越的十二年时光,以及随之而来的丶世俗可能投来的异样目光?
她不是在生气。
她只是在……不安。
在保护。
在用一种笨拙的丶甚至伤害对方的方式,试图为她们看似不容于世的感情,寻找一个或许能存在于阳光下的丶不那麽刺眼的身份标签。
方珏旎看着喻容转身走向厨房的纤细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不仅仅是那次生日的失约和关掉的手机,还有一些更深沉的丶源于现实和年龄的丶她之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鸿沟。
“我并不需要一个姑姑。”方珏旎在喻容身後说,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清晰。
喻容走向厨房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那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片刻的凝滞。
然後,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方珏旎执拗的视线,声音同样清晰,带着一种卸下僞装的坦然:“我也不需要一个侄女。”
我们都不需要。
我们需要的,从来就不是被血缘或伦理定义的丶安全的丶符合世俗期望的身份。
我们需要的,仅仅是爱人。
而这个爱人,从始至终,都只有彼此。
喻容这句话,没有明说,却无疑就是这个意思。它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旋开了方珏旎心中那个因为“侄女”二字而死死拧紧的结。那股盘踞不散的郁结之气,终于开始缓缓消散。
方珏旎看着喻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再掩饰的丶深沉而专注的情感,一个念头如同破晓的晨光,骤然照亮了她所有的困惑。
“她们知道。”她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语气笃定。
喻容微微蹙眉,似乎没跟上她跳跃的思维:“什麽?”
“我说,她们知道。”方珏旎重复道,眼神亮得惊人,“欧阳冉,夏知浅,还有我乐团里那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她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喻容,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丶却无比强大的理所当然:
“我为什麽要管她们怎麽想?她们爱怎麽想就怎麽想!女朋友怎麽了?大十二岁的女朋友又怎麽了?”她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带着点小兽般的骄傲和炫耀,“她们想找这麽优秀丶这麽好看丶这麽厉害的女朋友还找不到呢!”
她不知道自己在骄傲什麽。或许是骄傲于自己能拥有喻容,又或许,仅仅是喻容这个人本身,就足以让她感到无上的骄傲与荣光。
说完这些,她再次上前,伸出双臂,紧紧地丶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抱住了喻容。她把脸埋在喻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壁垒的坚定和温柔:“你不用在乎。”
她顿了顿,像是要确保这几个字的分量能稳稳地传递到喻容心底,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喻容,你不用在乎。”
她说的是——“你不用在乎”。
不是强势的“你别在乎”,也不是无奈的“你别管了”。而是“你不用在乎”。这是一种给予,一种承诺,一种将背负在她自己肩上的担当。
意味着:那些外界的目光,那些可能的非议,那些因年龄差距而生的审视和揣测……你统统不必去在意,不必去耗费心神。因为这些,由我来面对,由我来抵挡。
喻容缺少了少年人那份不管不顾丶与世界为敌的勇气,没关系。
方珏旎有。
而且,她愿意永远保有这份勇气,成为喻容最坚固的盾,最锋利的矛。
她们一个冷静克制,一个热烈勇敢;一个思虑周全,一个勇往直前。
她们的性格如此不同,却又如此互补。
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弥补对方的缺口,为了完整彼此的生命而存在。
她们,天生一对。
喻容被方珏旎紧紧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少女胸腔里那颗炽热丶勇敢丶为她而剧烈跳动的心脏。那一声声“你不用在乎”,像最温暖的暖流,缓缓注入她因顾虑而略显冰凉的心田,融化着那些因年龄和世俗眼光而凝结的冰棱。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任由方珏旎抱着。许久,她才擡起手,轻轻地丶回抱住了怀里这个比她小了十二岁,却总能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予她力量和笃定的爱人。
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我知道了”。
但这个沉默却无比坚定的回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她或许依然会在某些时刻感到不安,依然会下意识地想用“侄女”这样的标签来寻求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但她知道,无论前方是什麽,这个勇敢的丶执拗的丶把她视为全世界最骄傲归属的少女,都会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下去。
阳光终会驱散阴霾,而爱,本身就能定义一切。
第二天,方珏旎看着已经日上三竿的太阳望着天花板发呆,那束向日葵已经被插在了床头的花瓶里。
想起昨夜的疯狂,方珏旎忍不住抱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喻容到底为什麽会觉得自己年纪大就不行了!明明精力那麽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