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二)
樊倩家里有一片地,地里种的是用来做梅菜的青菜。青菜收成之後,樊倩会和妈妈去地里摘青菜回家清洗晾晒。青菜需要晾晒一天半到两天的时间,然後把这些晒好的菜干分次放到蒸屉上蒸,蒸好以後还要再次晾干。在这之後,菜干还需要再一次蒸和晒,最後撒入盐。
菜干每一处都要均匀地沾上盐,这样做出来的梅菜才会有滋味儿,才会好吃。
樊倩最不喜欢的就是最後一步,给菜干涂盐。
她的手常常因为干活而受伤,细小的伤口被盐浸泡,揉搓菜干时盐巴也跟着一起揉进伤口里。她痛得直流眼泪,但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樊倩给菜干搓盐,晒菜干,洗青菜,摘青菜,每天上学前给地里的青菜浇水施肥,在去地里之前,她还要给一家人做早饭。
她和妈妈是家里两个不会停歇的陀螺,不是绕着梅菜转,就是绕着锅炉转。
做得好是应该的。这些家务就该女人来做。
做不好就该挨打。连这些活儿都不会做,要你干什麽?
——
段宁亭和汪蕊站在抢救室的门口,病床上是双眼紧闭,嘴唇发白的樊倩,病床边是忙碌的抢救她的医生。
汪蕊的脸随着医生的动作越来越白,段宁亭伸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小声安慰:“不会有事的,她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
——
梅菜是樊倩自己腌制的。她知道那东西被她洒了多少盐,有多咸。
但饿极了,咸盐也是好吃的。
樊倩已经察觉不出手上细密的疼痛,一边搓盐,一边偷偷揪一点点菜干放进嘴里含着。菜干起初是咸,後来变成苦,再後来连味道都没有。樊倩使劲吞咽,被口水泡的软趴趴的菜不知道是被咽下去了,还是黏在了嘴里。
她用舌尖舔过每一颗牙齿,再舔过每一道牙缝,最後对着水,咧开嘴仔细看一看。
樊倩必须要在下一次张嘴前检查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把菜干咽下去。
——她上一次挨打就是因为菜干黏在了牙齿上,而她没有发现。
樊倩捧着一盆搓好的菜干走到厨房。妈妈正弯着腰在炒菜。她看见樊倩,始终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额头两边的皮肤也跟着一起拧起来。
妈妈问:“你嘴巴洗干净了吧?”
樊倩的舌尖蒙着一层惨淡的白。那不是盐巴留下的痕迹,而是她原本舌头就有的色彩。
她用水红色的舌尖舔一舔嘴唇,再把嘴巴咧开,露出歪斜参差的牙齿给妈妈看,“我没偷吃。”
妈妈手中的锅铲划过大铁锅,发出咔咔非常难听的声音。她没有在意,顺手抄起一边在台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
“哗啦。”
白烟冒起来,阻隔了妈妈和樊倩。
“等会儿我给你烙个梅干菜饼吧。”妈妈的声音从白烟之後朦胧地传过来。
樊倩的舌尖再次舔过嘴唇,“梅菜是拿去卖的,你给我做饼,爸知道要打你。”
妈妈没有再说话。锅铲划动锅子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还在厨房里回荡。空气中很快有了白菜和猪油混合的香味。
樊倩饿了,但饭菜不是她的。
——
“这是你们的孩子吗?”急救的医生扭头,问汪蕊和段宁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