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远房了还在乎这些啊。”其中一个实习律师,李维嘟哝着,“伤人的时候可是没想过好不好看。”
另一个同事,吴浩摇摇头:“喝多了嘛。”
段岸所在的平心律所招的律师大多来自大城市,这些实习生们各个家境优渥,从小开始就有明确清晰的前进目标。他们难以理解小地方的人情世故,聊起来时不自然带着几分不屑。
段岸的指腹搓一搓木头桌面,“小县城是这样的,大家很容易抹不开面子。”
章立早说:“对哦,阳县是你的老家,你肯定比我们清楚。”
“你们知道的嘛,我父母在这儿开火锅店。我从小在店里长大,感受到的就是有问题可以找任何人,哪怕是来饭店吃饭的客人,他们每个人都会帮我,但同样的,他们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也需要帮他们。”
其他人顺着段岸的这番话讨论起县城里的人情关系。李维直摇头:“虽然说问题总能有人帮着解决,但这样牵扯来牵扯去的,很容易被道德绑架啊。到时候张家求你帮着给儿子找个工作,李家托你替女儿嫁个好人,帮也未必能帮上,不帮又挨埋怨。”
吴浩有些困,他摸摸耳朵,想要尽早结束这个话题,但碍于骆嘉淼精神抖擞,满含期待的眼睛只好含混地附和:“只能说凡事都有双面性吧。”
“你可以当我习惯了,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所以呢——”段岸用两个大拇指托住自己的下巴,手肘撑在桌面上,“我觉得挺好的吧。”
她说完这句话,大拇指拧着下巴一起转,头跟着转向骆嘉淼的方向,对她灿然一笑。
骆嘉淼回应一个笑,“好了。段岸,你是不是决定要跟今天那个田醒春的case了?”
“是。”段岸向骆嘉淼汇报她截至目前的进展。
这个案子的难度应该是今晚所有事件里最大的。
第一,它的时间在将近二十年之前;第二,段岸没有找到除了皮带以外的任何证据,而且这条皮带也跟着田醒春那麽多年,哪怕当年留下线索痕迹,现在也早就没有,不能用了;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这个事情没有立案,它其实都不能称之为‘案子’。
李维心直口快,听完段岸的汇报後说:“那你去查这个无头事件干嘛?这种事情隔了这麽多年,不会有结果的。”
段岸抿了抿嘴唇,“但是总要有一个人去查呀。”
李维靠着椅背看着段岸,“那不是浪费人力精力吗?”
“但是田醒春已经等了二十年了。”段岸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年啊,她配一个真相吧。”
李维从牙缝里倒抽一口气:“我没说她不配啊。但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察比较好不是吗?她现在不予立案的通知书没有,人证物证也没有,你怎麽弄?”
段岸抱起胳膊,小学生上课似的端正坐着。李维身上的白衬衫很昂贵,是特意飞去香港找了专门做西服的成衣店定制的。段岸想起白天看见田醒春身上穿着的发黄变形的白色短袖,说:“律师的职责难道不是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确保法律正确实施以及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吗?我不能因为没法弄就不弄啊,如果真的有人杀了许节呢?我得还她清白。”
段岸说到‘还她清白’四个字的时候,桌上所有人都想到今天白天,在烈日下站着的田醒春的样子。
她举着泣血的横幅,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衣服也被汗湿透,而她的眼神坚毅,毫不妥协退让。
马警官说,田醒春在这里举横幅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不管大家怎麽驱赶她她都不肯走。後来大家见她只是举着横幅不闹事,也就随她去了。
李维没再说话,和其他几个同事一起去看骆嘉淼。但他心里知道骆律会有什麽样的表态。
骆嘉淼按亮手机屏幕看一眼时间,又看看大家。
她说你们每个人做好决定就可以,但我们这一次是小组合作,两个人负责一个事件。如果段岸你坚持要帮田醒春的话,章立早赔偿金的事情你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完成。
段岸明白骆嘉淼是默许她去帮田醒春的意思。她挺挺胸脯,干劲十足:“好的骆律,这个完全没问题。我不会因为我个人的选择而耽误我们小组的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