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
清晨五点,维护局六楼的走廊寂静无声。
祁忻云推开办公室门时,阳光正斜照在墙面上,他扯开领口瘫进办公椅,後颈触到保温毯,羊毛纤维里还裹着乌木玫瑰的气息。
电脑屏幕自动亮起,付瑶琴的加密文件正在传输。
他强撑着眼皮点开,摸出手机发了条语音,“西哲,优先检测蓝色货车。”
语音未说完便成了压抑的咳嗽。
他蜷在沙发里,保温毯滑落半截,晨光爬上他紧蹙的眉峰,电脑屏幕仍在闪烁。
***
下午一点,大福旧车场。
车场蜷缩在城郊接合部的褶皱里,像团被随手丢弃的油污抹布。
铁皮围墙上歪歪扭扭的“拆”字早已褪成灰褐色,倒是攀缘的爬山虎吸饱了汽油残渍,叶片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旧车场老板叫茅福,四十五岁,二十年时光全泡在废铁堆里发酵,他有个刚成年的女儿。
五年前,龙门吊啃噬半截轿车时钢索突然绷断,一个车场工人的左臂永远留在了压缩机齿轮间。
茅福借口工人操作不当,拒绝支付赔偿金。
三个月後,一封勒索信裹着AI合成的绑架视频发送到了茅福的手机,像素构成的“女儿”在屏幕里尖叫,视频里,一只机械臂正将她塞进碎铁机的血盆大口。
当时,祁忻云也参与了这起“风靡一时”的,却州市首例运用AI技术的绑架案件。
自此之後,维护局也出台了相关针对AI合成视频的条例。
但即便被绑架视频吓得不轻,茅福最终还是赔了钱,他去维护局闹过几次,最後却是不了了之。
祁忻云把车泊在三百米外的荒草丛里,想到自己与这个茅福算是有着半分的过节,不由得提高了一些警惕。
旧车场在电子地图上始终是块空白像素,沿街店铺早被冲天锤声震碎了玻璃,只剩几截钢筋在风里晃荡,如同锈蚀的钟摆。
车场的两扇被锈蚀的铁门如同溃烂的牙龈半张着,门轴呻吟声里渗出陈年液压油的气味。
祁忻云伸手推门时铁锈簌簌落在肩头。
“有人吗?”他的声音撞上叠成山的保险杠。
祁忻云记得,上次来这里,还能看见通道尽头,如今旧车架却嶙峋如恐龙化石般交错堆叠到天际线,某辆倒插在废铁堆顶端的旧车残骸正将阴影缓缓倾泻而下。
左侧峭壁突然传来指甲刮擦黑板的锐响,三米高的“车山”轰然滚落几片挡风玻璃,某种黏腻的喘息声正贴着钢铁缝隙游走。
当黑影从一辆旧车底盘下钻出时,祁忻云才意识到自己误判了方位。
牛犊大小的身躯裹着结块的沥青与机油,面部褶皱如同被揉烂的沙皮狗,溃烂的眼角却迸射着凶光。
最致命的当数它脖颈处的铁链,拇指粗的锁环深深勒进溃烂皮肉。
恶犬咧开的齿缝间滴落黄绿色黏液,喉间滚动着肺结核患者般的痰音。
铁门在三十步外摇晃。
恶犬突然伏低前肢,这个预备扑杀的动作让祁忻云不得不选择後撤。
第一扑掀起的腥风擦过他耳际,犬齿啃在了旧车架上。
祁忻云狂奔时,甚至听见背後传来液压机般的咬合声。
哐!
铁门在撞击中向内凹陷出獠牙状凸起。
祁忻云用整个後背抵住震颤的门板,透过缝隙看见恶犬正在反复撞击,那些挂在齿间的口水随着甩头动作飞溅,同时又顺着门缝渗进来。
第五次撞击让门轴螺栓发出濒死呻吟,铁门连同门框整个倒塌。
恶犬裹着粉尘从头顶掠过时,又极快地调转了方向。
祁忻云踉跄着退向某辆侧翻的油罐车,眼看那恶犬就要朝自己扑过来了。
片刻的窒息之感,蔓延了他的周身。
祁忻云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了自己的脸,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闪现,挡在了他的面前。
公路车前轮碾过满地油污,辐条旋转成残影,来人後背被夕照熔成金色剪影,却将祁忻云完全笼在自己的阴影里。
“低头!”
柯愈的暴喝与金属破空声同时炸响。
他腰胯猛然发力,将公路车在空中抡出半月形轨迹,前轮钢圈精准卡进恶犬张开的颌骨。
橡胶胎面瞬间被利齿贯穿,爆裂的内胎发出嗤响,恶犬头颅狂摆,涎水混着轮胎碎屑飞溅到柯愈小臂上。
柯愈顺势旋身,利用恶犬甩头的蛮力将其整个抡向一辆旧车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