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笑着,放肆地笑着,无需再像以往那样忍耐着,假笑着,对着仇人虚与委蛇。
白芍笑够了,靠着柱子缓缓滑下,毫无形象的坐在了地上。
他往後,头靠在柱子上,扯扯嘴角,眼里是浓郁的悲凉与痛苦。
“报仇了啊。”他一直坚持的东西,支撑着他熬下去的目标,结束了。
“先生……”随从看着人,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忧,对身体的,还有心力的。
男人一下子卸去了支撑他那麽久的那口气,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外边儿,天上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白色的积雪覆盖在凌乱的院落里,凌乱的脚印落在了雪地上。
披甲的兵士从外面出来,疾步到白芍身边停下,语气恭敬:“白先生。”
白芍擡眼,仰头看着他:“怎麽了?”
兵士站着,低着头:“苏卓闹着要见你,殿下问你是否要过去看看?”
“嗯?苏三公子吗?”好像也不意外。
他扶着柱子起身,阿柏连忙去扶他。
“去,为何不去,我自然要去见见我们这位大功臣。”
他说着,眼里有着讥笑。
他擡手,轻轻拂去衣衫上的褶皱,帕子拭去唇上沾上的血,唇角噙着笑意,又变回来那个运筹帷幄的病弱谋士。
黑色的皂靴踩上白色的雪地,踩在那些凌乱的脚印上,披甲的兵士为他撑开了伞,纷扬的雪夹在风里,从他的狐裘斗篷的下摆拂过。
阿柏站在原地,看着人远去,扭头看向被白芍扶过借力的柱子。
上面有血。
阿柏眼里有担忧。
苏卓被压下的时候都还是懵的,在他最自鸣得意的时候,距离继承人的位置只有那麽一步时,苏家这幢恢宏大楼轰然倒塌。
贩卖私盐,私采铜铁,与商人勾结贩卖铜铁给北漠人。
板上钉钉的证据送到了那位天子手中,毫无保留的展示在朝堂诸公面前,朝堂大震。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苏氏一系还没有来得及想法子挽回脱身时,更多的罪证接踵而至。
贪污渎职丶杀人僭越丶侵占田産……苏氏子弟门人的罪行一件接着一件被送上来了皇帝的御案之上,一项项罪名看得皇帝红了眼,勃然大怒。
抄家灭族。
御笔挥下,定下了苏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命运。
或许其中还有着很多别的东西,政治立场,派系斗争……不管如何,苏家的最终结局已经无法改变了。
“白芍!”
苏卓看到朝他走过来病弱谋士,赤红着眼要扑上去,恨不得食其肉吮其血,下一刻就被身後的兵士按下。
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谋士对他笑着,一如既往:“三公子。”
苏卓:“为什麽!”
他那样重视他,他手下的人都知道白先生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他的话基本上可以说就是自己的意思,甚至想要撮合他跟自己同胞妹妹成为一对,让他彻底变成自己家的人。
他怎麽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万分信任的心腹竟然会背叛他,给了苏家的溃塌重要一刀,可以说,如果没有白芍,太子一系不可能拿到那些证据。
白芍眼尾下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咳嗽了两声:“大概是因为我讨厌火吧。”
苏卓:“什麽?”
他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这话是什麽意思。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白芍背叛了他。
“这就是你报的恩吗!”苏卓吼着,“白芍,你该死!”
“我确实该死。”白芍慢条斯理地说,“五年前就该死了。”
这副淡然自若的模样看得苏卓眼睛更红,眼珠鼓出,赤色如血。
白芍轻笑一声:“不要这样生气,三公子,你可是这次的大功臣,若是没有你,我行事也不会这样方便。”
苏卓心腹的身份很好用,非常的好用,也不枉他费尽心机,不惜一切去获取苏卓的信任。这五年,他可是不止一次救了苏卓的命,遭受来自其他人的刺杀,言语行动上的暗讽羞辱更是不少。他遭受了很多,都忍了下来,所以也收获了很多。
他的付出没有白费。
白芍的夸奖更像是插刀,一巴掌狠狠地打在苏卓脸上,嘲笑着他引狼入室。
苏卓的脸一阵白一阵黑,明显不想当这个大功臣,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当初就冷眼看着白芍死掉。
“哈。”白芍笑了,笑容的弧度扩大,大到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喜欢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吗?”
苏卓看着面前笑容扭曲到狰狞的人,瞳孔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