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无风也无月。
摇曳的火光从窄小的竈台口透出,笼罩着这件小小的柴房。
竈台里,正熊熊燃烧的不是干柴也不是枯草,而是黎殇手里为数不多的私茶。
看着平日同自己忙前忙後,铤而走险的管事将茶叶一点一点倒入竈台,黎愁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少爷,为何要毁了这批茶呢?”可动手的管事不明白了,为了这批私茶,他们费心费力地躲过官府层层检查。好不容易才将这批茶叶运到茶铺,可转眼间,少爷是说烧就烧了。难不成,是有何风声?
“毁了就毁了,何必这麽多话?”黎殇语气自然是不大好,一双眼也是死死盯着那忽大忽小的火焰,眼神中是说不清的晦暗复杂。
既然少爷如此开口,管事自不必多言。默默地干完手里的活,一时之间,二人又恢复到先前的沉寂。
直到框子里的茶叶全都化为灰烬,黎愁这才幽幽道:
“如今茶叶毁了,私茶一事也就不复存在,你明白吗?”
管事不愧是混迹茶铺多年,一眼就看透黎殇意图:“这是自然。”
“还有,那手下几个运货的夥计,告诉他们,如果平安无事地过好自己的日子,那最好是什麽都不知道。”
火光已经渐渐消失,眼看着事情完成,黎殇也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处理好灰烬。”他对管事说。
闻言,管事这才从忙碌中擡起眼去瞧黎殇。
只见在着逐渐熄灭的火光中,黎殇的身影也逐渐隐入黑暗。
经过一整天的提心吊胆,又体会了空欢喜一场的情绪起伏後,如今的黎殇是精疲力尽。
没想到,平日里看似对茶铺漠不关心的黎愁,如今认真起来却是雷厉风行。
为了应付黎愁,他不得不割舍手中的私茶,只为保下自己在茶铺里那岌岌可危的地位。
眼下私茶被毁,任黎愁拿着账本上门讨伐,那也是死无对证,他大可以装糊涂死不认账。
可若仓库里那批没有公据的私茶被黎愁翻出,那他到时便是百口莫辩。说不定,黎愁还会借机蹬鼻子上脸,威胁他彻底放手茶铺……
黎愁啊黎愁,你继续做你的逍遥少爷不好吗?为什麽偏偏要和我争?跨步进入院内,黎殇在心里愤愤想。
只是还没等他一口气发泄完,迎面而来的家仆却是匆忙告知:
“二少爷,大少爷在书房内等你呢!”
为何会在如此时机上门,黎殇不用想也知道,黎愁必是奔着账本一事而来。
果不其然,一进门,只见黎愁身旁的小方桌上,明晃晃摆放着他无比熟悉的账簿。
目光往木桌两旁一看,是并肩而坐的黎愁与云涯。
也不知是这落入黎愁手中的账簿让黎殇心慌意乱还是淡然自若的云涯刺了他的眼。总之,黎愁还未开口,黎殇便率先冷嘲热讽道:
“这三更半夜的,大哥不回屋休息反倒跑到我院里来等我,实在罕见。”
“等你所谓何事,你应该心知肚明。”黎愁说着,又特意将账簿往黎殇方向推了推。
“大哥有话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黎殇实在不明白。”
“那好,”黎愁点了点头,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仓库里的私茶可销毁了?”
“你……”当黎愁的话落了地,黎殇是实打实的震惊,他既不清楚黎愁如此语气究竟为何意,更不明白为何自己每一步都像是精准踩进黎愁布好的陷阱中。
可他还想反抗,“什麽私茶,我不明白。”
对于这个回答,黎愁和云涯像是有所预料。只是云涯依旧在一旁保持静默,这只是黎家兄弟之事,他并不想插手。
但黎愁却是不给黎殇留一丝颜面,“你不必否认,我们已经去过茶园。”
“你威胁李北雁?”直到此刻,黎殇原本还假装镇定的脸色瞬间裂开,他彻底按捺不住了,“黎愁,你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为了夺回茶铺,你真是——”
“私茶一事仅是私茶一事,和茶铺在谁手里又有何干,”黎愁话说得坦荡,“你可知此事一旦败露,这茶铺也就毁在我们手里了。”
“够了,你少威胁我!”黎殇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不论是咄咄逼人的黎愁,还是一言不发的云涯,此刻在他眼里,通通是想置他与死地的恶人。
“我告诉你,你别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你不就是想要这间茶铺吗?”
说着,黎殇便笑了起来,“如今我倒是清楚了,什麽淡泊名利什麽不受束缚,通通都是假话。
如今茶铺一日比一日稳定,你见时机成熟了,便想同我争夺茶铺是吗?可你可曾想过这几年我是如何举步维艰,一点一点将茶铺……”
“我根本没想过同你争夺什麽!”在黎殇的质问中,黎愁再也无法忍耐,径直起身,看着黎殇,他一字一句:
“我从来没想过将茶铺据为己有,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也是想让茶铺继续发展下去罢了,可你看看你,你在做什麽?”
“你口口声声说你这几年历经千辛万苦,可如今次茶一事丶私茶一事……你说茶铺在你手里,能好到哪里去,会好到哪里去!”
“简直是无可救药,”面对如此执迷不悟的黎殇,黎愁同样心力交瘁,“一个连底线都丢了的人,何担大任?我明确的告诉你,除非你彻底洗心革面,否则茶铺的生意,我绝不允许你插手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