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云涯有资格说吗?一个为了别人连生死都能度之于外的人,黎愁白了云涯一眼,“这五十两黄金,我就放在这,你要还是不要?”
“要。”这次,云涯不假思索。
黎愁:……
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他忽然有些心塞。
“那下一步,是不是该离开黎家了?”云涯正蹲在他脚边为他上药,借着姿势,黎愁擡脚轻轻蹬了蹬云涯肩膀。
云涯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脚,擡头与黎愁对视,从对方的表情里,云涯品味出了那麽点嗔怪之意。
“不离开。”
这倒是个意料内的回答,但黎愁也不会再问云涯为何不离开,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清楚云涯嘴里翻来覆去就那麽几句话,又或许是他已经生出别的疑惑,“你不离开黎家,收了那笔钱想做什麽?”
黎愁实在是糊涂了,钱财自然是人人都不嫌多的,这更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可云涯还是乖巧的给了回应:“娶妻。”
娶妻?黎愁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後又是哈哈大笑,“贪财好色,没想到你竟也不能免俗!”
但很快,黎愁便笑不出来了。在他的嘲弄下,云涯反而一脸认真地开口,“我有我的安排,你也应该有你的安排。”
“……什麽?”
“我是说,你该为你自己考虑了,”胆大包天的,云涯握着黎愁的脚腕,神色却异常坚定,“你不能连五十两黄金都靠他们施舍。”
这话实在难听,方才还一脸得意的黎愁眼下只觉得自己被云涯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着,“出去!”他命令道。
“我不能再眼睁睁看你重蹈覆辙了,历经此事你也能明白,江湖多鼠辈,那不会是你最好的归宿。”
云涯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在黎愁的挣扎下,他反而将黎愁抓得更紧,“不如就试着接手茶铺,不谈清查繁琐的账簿,我们先从接管换公据的事宜开始,亲自到茶园里去看看,好吗?”
“什麽重蹈覆辙,你这是在诅咒我!”黎愁还当云涯在说绑架一事,顿时怒上心头,“你以为你是谁?你的自以为是,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黎愁还是为了他自己……这口不择言的狠话像是戳到云涯心了,恍惚间,他许久发不出一语。
他知道黎愁不爱束缚,亦知道黎愁自幼在何种环境下成长,又为何要逃离黎家。可他还是走上了逼迫黎愁的道路,走上了一条连自己都觉得艰辛的路。
“我确实什麽都不是,”云涯松开了手,缓缓起身,“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在黎愁震颤的眼神中,云涯最终还是落寞地离开了房间。
明明重来一世,为何事情还会到如此举步维艰的地步?云涯心情是万分沉重:眼下黎愁并未与他交好,黎家茶业亦在黎殇在控制下。
如今的他就像是只横冲直撞的无头苍蝇,盲目的尝试着——若是行事过急,他与黎愁的关系便岌岌可危,若是缓了,他又怕到时候无力阻拦悲剧。
难道真是他方向错了吗?难道他本就不该企图强行改变黎愁吗?
可他只是想黎愁好好活着,不必再到那烟瘴之地受苦,不必再沦为官吏的剑下亡魂,他的诉求也仅此而已。
要不任由黎愁继续无拘无束洒脱快活罢了,任由黎家自作自受算了。而後他带着黎愁浪迹天涯海角,远离黎家,这样他与黎愁亦能茍活与世。
可是那天总有一天到来,到那时,黎愁又会如何呢?云涯摇了摇头,想来,那五十两黄金暂时还用不上。
一场秋雨一场寒,自从黎愁回到黎家後,一连几日皆是阴冷的雨天。
窗外绵延的细雨如同一层薄雾,又如同细小散漫的尘埃。黎愁在窗前眺望,许久不见阳光,他的心里亦笼罩着了一层灰蒙蒙的雾。
自从那日与云涯争执过後,近来,他明显感受到云涯的谨小慎微。
他心里堵着气,因此不与对方交谈,可往常那个直言无畏的云涯,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他的逆鳞,对于茶业一事,也闭口不提。
按理来说,黎愁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可一见沉默寡言的云涯,他反而浑身不舒坦,那日,对方的那句“只想要你好好的”还一直在耳边回响。
明明一句轻飘飘的话,可无论如何黎愁也无法将其甩出脑海,甚至隐隐约约有将其当真的想法。
有时候,黎愁觉得自己真的是病得厉害。
在云涯的悉心照料下,他的腿伤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眼下也不影响走动,恰好这几日黎殇又在大张旗鼓的筹划着待雨停後前去茶园取茶……
看着那浓厚的乌云,黎愁一下又一下的叹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