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摇头打发了小二後,便将身体往黎愁处倾去,“谢谢你。”
“谢我做什麽?”黎愁放下茶杯,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桌面上的某点。他嘴上反问着云涯,可脸上的神情却全然不像茫然无知。
云涯勾唇一笑,“太多太多……那日,是我唐突了。”
可再唐突黎愁还是如了他的愿,与他一同去了茶园。
事实上,黎愁只是抽空前去茶园一趟,对黎家的茶业几乎没有任何帮助,但在黎殇与张碧云心里,怕是不会那麽简单。黎愁向来不喜掺和这些繁杂之事,但他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而云涯喜的也不是黎愁插手茶业对于黎家如何,而是黎愁迈出了这一步对他自己如何。
黎愁并不是个你退我让丶礼尚往来之人,见云涯又一次低头,这几日心里的哀怨反而如雨後春笋般争先恐後冒出:
“真不明白你算出了什麽,总是执着些莫名其妙之事。”
许多难以解释的,用虚无缥缈之事搪塞再合适不过,在这点上,是云涯开了他会算命的头,因而此刻,他也只是笑笑,“自然是对你有所帮助之事。”
“比如接管黎家茶业?”黎愁还没忘云涯的那句“只想他好”,每次一想,心总会跟着激灵一下。
“是。”
“那你可真是我的太乙星。”
太乙星主宰天道运行与吉凶变化,也象征着贵人相助与重大变故。云涯想了想,亦觉得黎愁说得不错,或许上天派他与黎愁再次相遇,便是要他挽救黎愁丶挽救黎家与水火之中。
谈话间,菜已上齐,黎愁与云涯也就止了话题,安静地品尝。
桌上,一碟烧天鹅,一碟煮鲜肫肝,一盘芙蓉花饼,一碗牡丹头汤。
其实黎愁的喜好没怎麽变过,因而云涯也不觉得新鲜,囫囵地填饱腹,在黎愁放下碗筷时,他也就跟着擦了嘴。
午後,几日不见的太阳正欲冲破层层浓云,一窥探人间。
迈步出了醉仙楼,云涯欲前去牵马,正当与黎愁示意时,转身却碰巧与对面疾行之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带着草帽,身挑双担正埋着头匆匆赶路,谁知碰上恰好偏过头的云涯。
不过好在对方竹框里空空如也,二人也只是轻轻一碰,一把扶住对方,云涯轻言:“抱歉。”
看得出对方也是个豪迈之人,头还未擡,一阵爽朗的笑声便是从草帽下传来,“哈哈哈,无……”
这个不拘小节的汉子大概是想说无碍的吧,可当他的视线从帽檐下探出时,为何会陡然变了神色?
黎愁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提着双担的汉子见鬼似的落荒而逃,边跑还边喊:“你怎麽还没死?”
双担摇摇晃晃的来回摆荡,汉子疯疯癫癫的沿街一路狂奔。路旁,有不明所以人朝云涯探来目光,却又在不知其所以中继续前行。
而云涯脸上同样闪过一丝惊愕,只是当黎愁正想细细探究,这点小小的波澜瞬间又化为平静,那点突发状况的震颤亦转瞬即逝。
“我去牵马。”对着一脸淡然镇定的黎愁说着,云涯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目光却躲闪着并不直视黎愁。
比起挑担汉子的惊恐,此刻的云涯在黎愁眼里亦有几分逃避的意思。这场短暂又出人意料的变故,一下子让黎愁心里的好奇如淋甘露般破土而出。
他心里早已埋下探究云涯过去的种子,只是每每与对方相处,无从下手的总是他,游刃有馀的总是云涯,加上云涯并不多提过往,他亦拉不下脸去多嘴。
今日,或许是个时机。黎愁不是会方术的云涯,无法在掐指一算间对所有人与事了如指掌。正因此,他绝不会放过这个了解云涯的机会。
只是,或许云涯还沉浸在那场突发事故未能脱身,又或是他只是单纯想躲避黎愁,欲让此事翻篇。总之,二人回到黎家,倒是云涯主动离去。
将黎愁送回房中,云涯难得毫无留恋地欲转身离开。
可还没等他迈出几步路,身後便传来黎愁悠悠的声音:“不进来坐坐?”
在云涯复杂的回视中,黎愁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他当然知道云涯心里装着事,而云涯心里也的确装着事,即便云涯再如何故作镇定,在黎愁眼里还是欲盖弥彰。
于是,几近厚颜无耻的,黎愁飘飘然开口:“我还想同你多聊一聊。”